从殡仪馆到市区,一个小时的车程谁也没说话。进入市区的时候,刘向东问道:“你是不是要去饭店结账?”
秦清木然的点头道:“是。”
刘向东从镜子里看了一眼秦清,递过来一个包,低声道:“你先拿着用吧。”
秦清心头打了个突,冷冷道:“谢谢你送我这一程,真的非常感谢。麻烦你,在前面路口停车。”
刘向东叹了一声,把包丢在副驾位置上,车拐过一个弯道,慢慢停下了。秦清摸出二十块钱,放在车座上,抱着遗像下车了。
她不知道刘向东会不会目送自己走远,可还是极力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名轩食府。
大厅里的人已经走完了,只留下杯盘狼藉一片,服务员看了秦清一眼,指着包间道:“里面可能还有吃的。”
站在门外听见里头的人正在划拳,吆喝声吵闹声异常刺激秦清的神经。她走去柜台,把包桌的余款结了,逃也般的离开了饭店。
走进家属院,秦清一直低着头。她已经习惯这样走了。在妈妈生病后,她总在躲避旁人的目光,十分抗拒与人的交流。人人都知道秦清的妈妈回天乏术,却还是不厌其烦的问着那句话:你妈好点了吧?
很多时候秦清内心都忍不住想要暴粗:好你妈啊,人已经快死了。这种冲动折磨的她几近崩溃。可她终究忍住了,面对那样温和亲切的关爱,岂容她无礼动怒?
回到家躺在沙发上,秦清掩面痛哭。哭了好久,虚脱的她沉沉睡着了。醒来已是半夜,映着窗外的光亮看见桌上立着的妈妈遗像,不觉打了个寒颤。
想到自己放弃了为之打拼多年的工作,回到家中照顾病危的妈妈,眼下积蓄耗尽不说,还欠了不少外债。虽说人财两空这话早已听的耳朵生茧,可直到今天才真正品出其中的意味。想到茫然的未来,秦清顿生胆怯。
天光放亮的时候,秦清想要去弄点吃的,可挣扎了几下,还是没动。她脑中乱哄哄的塞满了许多念头,忽而想到要出国的襄阳,忽而又想到刘向东。猛然看到妈妈的遗像正冲自己微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不知躺了多久,听见一阵敲门声。她心内疑惑:谁会在这个时候登门?一连问了三声,门外的人不情愿应道:“开门。”
听见这声音,一股无名火从胸中腾然升起。秦清隔着门强压怒火道:“有事么?”
门外的人怒道:“就是你这样,才把你妈气出病的……”说着用力拍了两下门,喝斥道:“把门打开,说了话我就走。”
秦清开了门。眼前这个人正是秦清的父亲。二十年前,生下秦清弟弟不久,父亲听从他母亲的话带着弟弟离开了家。那时候,尚且年幼的秦清虽不知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在她心中却是愉悦的,甚至她偷偷感叹道:终于离开了。
这次妈妈生病,也是父亲打电话给她,要她立刻辞去工作回来照看妈妈的。父亲的理由很充足,他说:你妈生你养你,作为女儿理应回来替她养老送终。那么多人为了自己的父母可以抛弃一切甚至牺牲性命,你有什么可拒绝的?难道要别人指着你脊梁骨骂你是不孝的畜生?
秦清听惯了这些刺耳的话,所以心内毫无波澜。这种熟悉的感觉,像极了小时候挨过巴掌后那热辣的脸颊,又像是众目睽睽下的咒骂。秦清曾经困惑过,为什么父亲那张永远笑着的脸,转向自己的那一刻会骤然变色,令她陌生又可怕。
父亲黑着脸走进门,怒气冲冲的坐在沙发上。才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又想起了敲门声。
开门看时,却是煤气公司的人。那人一眼看见秦清胳膊上的孝章,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秦清问:“有什么事么?”
那人指了指门旁的通知单,轻声道:“你们家欠费了,有时间的话交一下吧。”
秦清看了一眼,点头道:“好,我一会儿就交。”
那人讪讪的说了句打扰了,急速闪身不见了。
关了门,秦清走进厨房对着水龙头灌了两口水,忽然想起妈妈生前用的过暖壶碗筷和一些日用杂物都还在医院放着没整理回来。
父亲等不及,走来厨房门口,手中拿着张单子,轻描淡写道:“这张弃权书已经写好了,你只签字盖章就完了。”
秦清接过来看了一眼,茫然道:“房子的继承权……这上面写的不就是这套房子么?”
父亲道:“是啊。这套房子本就是你弟弟的,这就走个过程,省的以后麻烦。你赶紧签了,以后咱们都彻底清净了。”
秦清脑子里一阵嗡鸣,颤声道:“用得着这么急?”
父亲冷笑一声,道:“你心里的算盘,我比谁都清楚。就算你今天不签,这房子也没你的份儿。别说你妈有遗嘱,就算没有,难道你还有脸要?一个丫头片子,光上学花了多少钱,你自己算算?都这么大了,也不结婚,不就是想算计这套房?就是打官司,你也赢不了,何况叫人家笑话,说你妈才死,你就跟弟弟争房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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