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五七当天,秦清去了殡仪馆,烧了些纸钱,便离开了。她要挣钱生活下去,要把塔兰他们的钱尽快还上。
秦清去了江南小城谋生,在那里找了份工作重新开始生活。偶尔,闲下来的时候还会想到塔兰,想起襄阳,可那种伴随而来的刺痛令人窒息,迫使她不敢再回望。
秦清攒了一年多的钱,打听到老齐还在公司,便托他把钱还给塔兰和襄阳。这件大事了却,秦清顿觉轻松了不少。
又过了一年多,因为整个行业的不景气,公司先是放假跟着开始大范围裁员,弄得人心惶惶。
年前接到弟弟的电话,秦清有些意外。毕竟这几年除了过年的问候两人没有任何联系,乍听他热情洋溢的极力邀请自己回家过年,秦清心里有些打鼓。
妈妈在临终几乎是哀求秦清要她照顾弟弟,所以不管有多不情愿,她依然心存敬畏,不敢违拗。
回家见到大腹便便的弟妹,秦清有点意外。弟弟告诉她这是父亲和奶奶的意思,要他在妈妈去世百天内结婚,不然会影响家里的风水和未来子子孙孙的财运。
秦清不以为然,笑道:“便是以后你不好了,也不会怪在你头上,只说是妈妈的错就对了。”
弟弟点头道:“是啊,奶奶就是这样说的。她说妈妈连死都不叫人安生,偏选在这个时候,不然,我也不用找个农村的。”
秦清皱眉道:“我瞧人家挺好,这么大肚子了还忙进忙出的。”
抬头见弟妹提着饭盒出门了,便问弟弟道:“这是做什么?”
弟弟看着手机,头也不抬道:“奶奶年前中风,老爹伺候不了把她送回老家了。不知道在老家怎么了,老爹回来就说头疼,说是脑震荡,这几天自己坚持不住,嚷着去住院了……她去给老爹送饭。”
秦清一把抢过弟弟的手机,皱眉道:“你怎么不去送?这么冷的天,万一有个闪失呢?”
弟弟叹了一声,挠头道:“我都快累死了。老太婆总叫人打电话给我,催着接她回来,说老家冷,没人管。你说我媳妇马上生了,老爹又整天找事……我,我想凑点钱自己单干,总比给人家卖力强。”
秦清本不想管,可想到弟妹和马上出生的侄儿,叹了一声道:“你想做什么?”
弟弟摇头道:“所以才叫你回来商量。妈妈死前再三说,有大事的话,要同你说,要听你的。”
秦清想了想,道:“眼下你能单干的,除了开车拉货,就是快递。”
弟弟一听来了精神,喜道:“姐,你帮帮我,我愿意送快递,现在这行最吃香了。”
秦清道:“吃香?起早贪黑风里雨里的,你能坚持几天?”
弟弟挺胸道:“只要你帮我,叫我怎样都行。不为别的,就为我孩子能有口饭吃。”
最后这句话戳中了秦清的要害,她有些心软了。
见秦清不语,弟弟拉住她哀求道:“姐,我没什么文化,别的真做不了。可我愿意为孩子出力,哪怕你帮我造个眉目,等我上了道儿,再也不连累你了。”
隔天,父亲打电话来狠狠骂了秦清一顿,强烈反对她插手弟弟的事情。弟弟知道后,父子大吵了一架。晚上弟弟喝了酒,来找秦清,红着脸道:“我不相信你是要回来夺房子的,就用妈妈的那套房,咱们用它送快递……”
快递开张的第二天,奶奶拖着病体亲自给弟弟打电话,苦口婆心的劝诫他,不要被秦清耍了。说秦清和她妈妈一样惯会耍手段,会把属于弟弟的遗产骗干骗净。
多年以后,秦清想起当年的情形,才明白被耍的团团转的那个人,始终是自己。
被弟弟赶出那间快递小站后的两年多时间,秦清才渐渐从愤怒中出离。第一次,她开始反省自己,去正视自己所谓的亲情。
她花了几年的时间倾尽全力帮弟弟走上正轨,不计劳苦的日夜忙碌,不但独撑店面还亲自送货接货,甚至替他们照看孩子。她像一个永不知疲倦的全职劳力,哪里需要就替补到哪里,甚至倒贴工资。可最终,还是被所谓的亲人咒骂着,赶了出去。
离开的那天,秦清看着侄女的眼泪,心中剧痛。在她心中,那可爱听话的孩子是她唯一的不舍。
秦清犯了一个致命的错,也是她一错再错最终酿就灾祸的根源:你把对方当亲人,那对方呢?
她在床上躺了三天,没吃没喝。回想那天弟弟拍桌砸凳子叫她滚蛋时的情形,秦清忽然想起一句歌词:仰天一笑泪光寒。
弟妹跑来找秦清,哭求她不要走,说弟弟只是因为孩子不听话,只是因为他们夫妻吵架的缘故才拿秦清出气的。秦清并没有说什么,只劝慰了弟妹一番,送她回家了。看着弟妹悲切的身影,秦清替她担心,也替孩子难过。弟弟终于继承了父亲家的衣钵,而且是传男不传女的绝学。这场看似偶然的发作,其实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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