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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哥看着这奏章，只觉火气一阵一阵往上冒。靳敏看着不是个事儿，忙来劝道：&ldo;官家且慢气来，事已至此，平乱要紧。&rdo;九哥忍气道：&ldo;召政事堂、枢府、户部、兵部来议事。&rdo;胡向安多一字也不敢说，只答一声：&ldo;是。&rdo;便亲奔出殿门，支使几个小宦官往各处宣诏。九哥却问田、靳二人：&ldo;这迟某人是何等样人？竟能兼并一县？查！&rdo;田晃连忙应了，亲去吩咐。诸衙皆在宫内大殿之前，不多时，户部兵部与枢府先到，户部尚书先说：&ldo;方才田相公传官家旨意，命查迟某人兼并之事，侍郎正领人翻阅卷宗，稍后便送至御前。&rdo;九哥面色一缓也不缓。兵部与枢府便请先问战况，九哥将奏本掷与二人。两人将将看完，李长泽、朱震、丁玮便至，三人皆不年轻了，却各骑马奔来，都是一头汗。进来先与九哥见礼，九哥道：&ldo;休弄那些个虚的了！先看这个！&rdo;奏本复往三相手中传递。待三人看完，九哥问道：&ldo;如何？&rdo;李长泽因九哥先前曾语及兼并之事，却叫他劝过一回，不由旧汗未消，新汗又起，一拱手儿，正待请罪。外头户部侍郎却又来求见，道是这兼并的丘邑县兼并的迟财主的底细查到了。九哥冷着脸儿问：&ldo;他是何人？&rdo;侍郎奏曰：&ldo;臣等查看丘邑县之户籍，又拣看田册，丘邑县并无迟某人，这些田地，却是在……陈奇名下！&rdo;话音落地，自李长泽以下，便都放下心来。九哥却狰狞了：&ldo;属实？&rdo;侍郎道：&ldo;属实！若丘邑县有迟某人户籍，臣等也不至耽误这许多。因并无迟某人，臣等又查看田册，也不晓得这份产业是陈奇名下。臣受此启发，便查阅京城户籍，始知迟某人乃京城人士。若臣未猜错，却是陈奇的家仆。&rdo;九哥听了，一拳捶到案上，砚台、镇纸齐齐跳得老高，怒道：&ldo;区区一家仆便敢兼并，家仆之仆便敢淫人妻女！陈奇何其威风？朕且不及！&rdo;李长泽之下齐齐拜倒，口称&ldo;息怒&rdo;。九哥冷笑问：&ldo;于今却好如何？&rdo;李长泽开口便是斩钉截铁道：&ldo;限田，括其隐田！&rdo;朱震道：&ldo;乱民虽情有可悯，法却不容情。既有冤情县令又不管，有那等生事的心志，何不径往上诉？胁从可赦，首恶当诛。请剿其乱者、抚其孤苦。&rdo;九哥一挑眉，复问：&ldo;使何人剿、何人抚？&rdo;朱震对曰：&ldo;请以陈熙进剿，使郦乾生安抚。生事者毕竟乃陈氏仆役，若使他人前往，恐于其家业，不好处置。请官家看慈明殿面上。郦乾生乃宗室近亲，亦足证官家诚意，不如此不足以尽快平息事端。北方兼并颇重，是以丘邑之事一月而勾连三县，臣恐拖延不决，事将有变。&rdo;九哥道：&ldo;就这样！&rdo;旋即道，&ldo;诸卿跪着做甚？快起。&rdo;诸臣这才起来，当即拟旨、颁诏、调兵。又与九哥亲兄郦乾生颁旨，着出为安抚使，只待陈熙先行，平定局势后，便即出发。枢府看着这般，便知此番用不着自己，有陈熙去，事交与他便是。户部却要诉一回苦，言国库才攒下薄薄一点银钱，便要花将出去。李长泽等却在想抑兼并之事，朱震想的却是慈明殿这番又要讨不着好了。李长泽心思动得起快，想来这兼并是须抑上一抑，却又不能狠抑，否则民心未失、便要先失官心。不若官家所倡之重工商，好与失土农民一条活路儿。朱震又请九哥&ldo;往慈寿殿分说分说。&rdo;九哥深吸一口气道：&ldo;但有急报，便报与我，我往见慈宫。&rdo;‐‐‐‐‐‐‐‐‐‐‐‐‐‐‐‐‐‐‐‐‐‐‐‐‐‐‐‐‐‐‐‐太皇太后正与淑太妃说着陈熙之妻又怀一胎，只盼是个男胎，因陈熙长子这些年着实有些个娇惯，想着好有个兄弟，两个好互相扶持。听得九哥求见，姑侄两个都有些讶异，太皇太后道：&ldo;快请。&rdo;淑太妃道：&ldo;也不曾听说有甚事。&rdo;待见九哥入来，面色不豫，两个心里都有些打鼓，太皇太后问道：&ldo;官家近来可好？&rdo;九哥强笑道：&ldo;诸事皆安，唯有一事挂心。&rdo;太皇太后因问何事，九哥便说如此这般，听得太皇太后与淑太妃也面如土色。这两个不是不曾经过流民为乱，那些个却不曾与她们有牵连，是以能淡然处之。如今陈氏既有激起民变之嫌，两个如何不惊？心里将陈奇骂了个狗血淋头，口上便要摘清。太皇太后愤然变色道：&ldo;官家无须看谁面上！我既嫁与先帝，便是郦氏妇，如何会护着陈氏仆？&rdo;九哥顺势将以陈熙进剿之事告知，又说：&ldo;先平剿患是要紧，平乱之后，陈奇之罪却不好不问了。&rdo;太皇太后道：&ldo;国家自有法度！&rdo;九哥道：&ldo;终是皇太后亲弟。&rdo;太皇太后冷笑道：&ldo;便是我的兄弟，该领甚罪也当领甚罪！皮之不存，毛将焉附？！&rdo;这头祖孙两个说得相投机，那头慈明殿里，皇太后正拍桌打凳儿，朝陈奇之妻骂道：&ldo;你们的胆子也忒大了！竟不先来说与我知道！&rdo;陈奇之妻哭道：&ldo;我们也不晓得，作死的奴才自家逃了并不曾告诉我们，我们也是因着那头府里有动静，略一打听，这才晓得事情不好了的。还请娘娘救救我家那个亡人。&rdo;皇太后顾不得弟媳骂弟弟是亡人，将心一横道：&ldo;你们只管推与那逃奴！我自与官家打官司去！&rdo;她统共这两个兄弟，如何肯令陈奇出事？陈奇之妻放下心来，依旧哭道：&ldo;他叫削职好些年，家里收益便少了许多，孩子们一年大似一年，一个个皆要嫁娶，又要置产业。京畿早没地方儿了，这才往稍远些儿的地方去，谁晓得……&rdo;皇太后听得心烦，喝道：&ldo;你哭个甚？回去等消息罢！&rdo;却命人往紫宸殿去看九哥可在。九哥自是不在的，听着九哥往慈寿殿去了，皇太后暗骂一声，也只得忍了，只待九哥出了慈寿殿，往叫人拦着相请。不请太皇太后出手更快，九哥前脚出了慈寿殿，后脚便使人将皇太后拎了来训斥一回。皇太后听着太皇太后说她这一系：&ldo;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不晓得轻重&rdo;，又说叫陈奇兄弟两个，&ldo;日后也休要为官了，做官儿也是犯事。&rdo;竟是要将他两个皆削职为民。口上不说，心中不由大恚，手上留的两寸来长的指甲都握断了三根。暗想：你们休要落到我手里。陈熙行后，九哥果颁旨，彻查此事来龙去脉。果然连出陈奇，这陈奇几经起落，心志早已不坚，审他的又是洪谦。洪谦言辞自来犀利，又通世情，但陈奇有言不符实之处，皆叫他一一指出。陈奇初欲推往逃奴身上，洪谦却翻出吏部旧档，将田册取出，却是在他名下。更有迟某人签与他的&ldo;雇佣&rdo;契书，凡经牙行之正经&ldo;雇&rdo;人，皆须往衙内落档。陈奇不得不认了是他指使，却又说并非是他一人之产业，尚有其兄侯陈文之田。于是朝廷公议，一将陈奇削为民，又将其兄之侯爵夺去。却又将其&ldo;强取豪夺&rdo;、&ldo;非法而占&rdo;的田地收还国家，重分与百姓。朝廷上自政事堂，下至寻常小吏，皆知兼并之烈须抑，却又恐蔓延至己身。今日终于有个替罪的，自不会轻易放过。李长泽主持公议，原本陈奇兄弟激起民变当流放，因是皇太后兄弟，可&ldo;议亲&rdo;，便不流放，只削职而已。乃将皇太后求情的门路都堵了。待朝廷议下，时已至五月，丘邑陈熙已将大股流民平息，只余收尾。皇太后气极而病，孝愍太子妃却请缨讨了侍奉的差使。太皇太后与玉姐皆知王氏与皇太后有宿怨，太皇太后乐得王氏将账全记在皇太后头上，玉姐更以皇太后难缠，两个皆乐见王氏与皇太后打擂台。是以太皇太后止遣人慰问，玉姐亦止每日亲往问安，余事悉交与王氏。拖延至九月里，皇太后&ldo;病愈&rdo;，玉姐还将淑太妃所出之三姐、王氏之女三姐，并淑太妃抚养的先帝之女一并唤来，与皇太后设宴庆祝。皇太后发作不得，恨得只管咬牙。外头却传来消息，陈熙已将乱事平定，郦乾生抚慰颇出色。工场丘邑事平，正在八月里，玉姐终于舒出一口气来。消息传来时，离着三郎周岁还差个三天，因有着丘邑之事，宫里好有半年不曾欢笑，玉姐深恐三郎周岁再弄得不欢喜。凡做了官家的，除非短命，谁个一辈子不遇上几回天灾人祸？只因九哥这是头回遇着逼反良民之事，既有流寇，便是君臣治国做得不好，便是往九哥面上扇巴掌。比之外敌入侵，难堪百倍不止。虽有陈文、陈奇兄弟做遮掩，却更显得朝廷无能，以致外戚兼并，激起民乱。眼下民乱既平，九哥亲兄郦乾生又立有些许功劳，郦乾生不同于郦玉堂，后者须避讳，前者若真个有能为，受重用却不受甚非议。九哥脸上阴霾因此消了不少，虽郦乾生尚未抵京，九哥已先召见了郦乾生十三岁之长子，赐其锦袍。郦乾生哥大上半岁，正在东宫里读书，好叫小辈儿们多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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