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程达搏、程皇华、程光华见春光开板材厂发财了,也在程庄西头办起了板材厂。一时间,程庄西头一堆堆木头像一座座山,几片晒架里的木板老远就能看见,白化化的。路两边洒着毛头板,各厂里站着装板材的长板车……庄西头开了两家饭馆。晌午、天黑,饭馆里座无虚席,划拳声震天响……程庄西头比百史集还热闹!
这天小晌午,一个收税员去到春光厂里,要春光明天去地税所开会,又让春光领着他去通知那仨老板。
二人在厂外大路上走着,见前面的路上停辆出租车,又见从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高个子,不胖不瘦,一表人才。那男子下车后,点着了一支烟火,把烟夹在指缝里,便架着膀,拐着右胳膊,微歪着身,耷着眼皮,笑眯眯的,“当当啷当”地唱着小戏,迈着小急慌步,往东走了!春光一指他,说:“那不!达搏老板过来了!”收税员问:“他咋恁高兴呀?”春光说:“他白天黑夜就是赌博哩,可能是昨夜又进城赢钱嘞!”收税员问:“他白天去赌博,厂咋弄呀?”春光说:“他找个人招呼着!”收税员“嘿嘿”笑着说:“他开着厂,钱顺手,有赌头!”
说着,二人走到了达搏面前。春光猛一声喊:“达搏老板!”程达搏激灵一下抬起了头,看着收税员,“嘿嘿”笑两声,敬给收税员一支烟,又递给春光一支烟。春光看着达搏,问:“高兴恁很!昨夜又赢钱了吧!”达搏绷嘴笑着“吭”一声,说:“不瞒你!一夜赢的钱比你开半个月厂赚的钱都多!”春光说:“俺没那能耐,不眼气!”达搏说:“哪天,你摆场酒,我教教你!”春光说:“俺没那天分,学不会!”达搏说:“你抠搜哩跟啥样,即使有那天分,也舍不得往那上面扎本钱!”春光“嘿嘿”笑。达搏这才问收税员有啥事!收税员说后,就和春光一块通知那俩老板去了。达搏绷嘴笑着“吭”一声,说:“我吸他俩的好烟去!”便跟着去了。
三人往西走着。前面走个漂亮女孩。这时候,从顶着大路的一条小路上走过来一个三十郎当岁的男子,高个子,漫长脸,白生生的,十分帅气。那男子走到小路这头,见那女孩从他面前走,站住了,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女孩看他一眼,匆匆走了。那男子“呼嗤”几下鼻,闻着那女孩留下的清香,又用贪婪的目光追着那女孩!
达搏看着那男子,大声说:“看傻啦?”那男子便是程皇华老板,听到声音,扭过来头,咕咚咽口涎水,“嘿嘿”笑着,走到大路上,截住了他仨的头,问收税员去干啥。未等收税员说话,达搏便说:“领导知你好进城找相好的,怕你没钱,给你送钱来了!”皇华低头绷嘴笑眯眯地“吭”一声,说:“屁话!”又抬起头,问收税员来干啥。收税员说了。
这时候,一个男子从路西边走过来。这男子便是程光华,四十多岁,胖乎乎的,穿件花道圆襟褂,敞着怀,外扎腰,腆着肚,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他看到了收税员,边急步往这边走、边笑眯眯的掏出来一盒“玉溪”烟,抠出来一支,把烟在面前伸着说:“你来咋不先到我厂里呀?唵!”说着,看春光、达搏、皇华一眼,又看着收税员,说:“你到他们厂里,连个酒气也闻不到,顶多是吸支烟!”
皇华不满意地“嗯”一声,说:“就你光华大方!”说着,快步走到了光华面前,拉着他的胳膊,往回走着说:“走……你大方,咱到你厂里喝酒去!”
光华甩着他的手,说:“你喝尿!”又白他一眼,说:“咋?我让你喝醉了,还让你回家打老婆不让你进城找相好的呀!”皇华把头一勾“嘿嘿”笑。光华说:“咋!说着你的病了吧!”说着,甩掉他的手,拐回来,敬给了收税员一支烟。
皇华转身跑过去,一把夺过光华手里的烟盒,说:“恁好的烟,让俺多吸几支不中呀?”光华歪着头,掐着腰,扛着肚,看着皇华,揶揄道:“你一点也不讲究,吸烟多了,进城和相好的亲嘴时,不怕人家嫌你嘴里有烟味呀?”皇华说:“管它有没有烟味!”便把烟盒装兜里了!
光华又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玉溪”烟,伸到皇华面前,说:“不瞒你!好烟多得很!当个老板,不在兜里装几盒好烟会中呀?”说着,仰脸,扛脯,腆肚,“哈哈”笑起来,笑毕,便拉着收税员的手,说:“走……到馆子里喝几杯!”收税员说忙,不去!春光、达搏、皇华都想趁着拐光华的酒喝,便都看着收税员,说:“你不去喝几杯,会把光华老板弄得几天睡不着觉!”收税员见他们几个都想趁着喝光华的酒,也就去了!那几个人也去了。光华点了一桌酒席。众人吃着、喝着、说着。收税员给光华说了开会的事。不一会儿,收税员说有事,便走了。皇华知光华好排场,又说些奉承话,要他买好酒。光华也乐意显摆他排场,便又要了瓶好酒。众人喝了这瓶好酒。光华结了账。大家便走了。
次日,四个老板骑着自行车去到地税所。所长说要往县里报政绩,要他们各人写厂里每月生产的板数、卖的钱数。四个人都写了。不几日,地税所长又派人通知四个老板去到了地税所,说他们漏税,要罚每人八千元钱。四个老板方知报材料是咋回事,都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四个人推着车,勾着头,走出地税所大门。达搏说:“我去街上办点事!”就骑上车往街上去了。那仨人就骑着车回去了。
程达博骑到大街上,突然看见一个男子正往这边走。那男子有四十多岁,方正的脸,腰瘦得像麻秆,走路勾着头,弯着腰,拐着腿,像鸭跩。达搏要去找的人便是他,便骑到他面前下了车,站住了,笑着喊:“刘秘书,上哪去呀?”那个被唤作刘秘书的人抬头见是达搏,愣一下,站住了,道:“咋,大白天,你就喊我去赌博呀?”原来二人是赌友。达搏说:“哪能呢?我再想赌,也不能耽误你为党工作呀!”刘秘书说:“那你喊我弄啥?”达搏笑着敬上一支烟,小声说了地税所罚他款的事。刘秘书说:“罚就罚呗!你给我说弄啥。”达搏“嘿嘿”笑着说:“我不是想让你去说说不罚了吗?”又呲牙一笑,说:“与其让公家罚,还不如我在牌桌上把钱输给你呢!”刘秘书想想,说:“中!我去说说!”就走了。达搏笑眯眯的骑着车回家了。
达搏骑到庄西头饭馆门口的大路上,听到那仨老板在饭馆里的说话声,就下了车,把车扎在路边,进去了。原来他仨是在商量着找人说情不交罚款的事。那达搏好喝酒,又说些奉承光华的话,让他买了桌酒席。几个人喝到八成时,又说起了罚款的事!那达搏为了谝他认识的人多,便一撸袖子,“哼”一声,道:“想罚我的款?我交个球!”皇华说:“你是皇王爷,不交中!”达搏得意地“吭”一声,说:“我有人扛!”光华问:“谁?”达搏说:“党委刘秘书!”那仨人想想,便说:“咋,沾沾你的光,也让刘秘书给我们求求情不中呀?”达搏打趣说:“那,你们每人得给我买盒好烟!”那仨人觉得一盒烟抵八千元钱划得来,便都给他买盒“玉溪”烟。四个人又喝会儿酒,光华结了酒席账。四个人便走了。
过几日,四个人骑着车去到了地税所大门外。达搏打电话叫来了刘秘书。大家客套一番。达搏给刘秘书说了那仨老板也让帮忙说情的话。刘秘书没吭声,便进了地税所,一会儿,出来了,说地税所长回家了、下午才能来。达搏说:“咱进城玩半天,下午再来!”说罢,便打电话叫来了一辆出租车。五个人坐车上、挤着去到了县城一家宾馆里。光华抢着付了车费。
光华又掏钱开个房间。刘秘书打电话叫来了两个赌友,和达搏及那两个赌友赌起了钱。晌午散了场,那俩赌友走了。光华说:“我管饭!”花一千多块钱让大家吃了一桌酒席。席罢,几个人又回到了那房间,坐着说闲话。其间,皇华偷偷把刘秘书喊岀去嫖娼。他二人回来后,大家又说会儿闲话,便坐出租车,又回到了地税所大门外。刘秘书让四个老板在大门外等着,就进去了。
约半小时,刘秘书出来了。几个老板忙迎上去,期待地看着刘秘书的脸!刘秘书轮达搏、皇华、光华一眼,又看着达搏,说:“妥嘞,我和所长说好嘞,所长说就不罚你仨嘞!”说罢,弯着腰,拐着腿,走了。
春光登时怔那了:原来刘秘书只给他仨说了情,没管自己的事!他细想:是的,人家那仨人有的会请吃;有的会一块儿嫖;有的是赌友,而你会啥?你啥都不会,和人家不是一路人,进不了人家的门,人家自然就不管你的事!
那仨老板瞥一眼春光,窃笑。此时,春光感到人家仨人才是有本事的人,是赢家;自己是个没本事的人,成了赖人。他哭丧着脸,不由得退一步。
四个人骑着车回去了。他仨在前面的路上说笑着。春光在他们后面,沉重地蹬着车。
春光骑车到村委门口,碰见郑光远要去代销店买烟。郑光远问他弄啥去了。春光下了车,给他说了地税所罚款、刘秘书只管那仨老板、不管自己的事。郑光远在乡里抓企业、财税,岂能不知一个正派农民办企业的难处?他叹口气,苦笑笑,淡淡地说:“你回去吧。等回来,我去问问情况!”春光便骑上车回去了。
春光一日一日担心地等着地税所来罚款,然而,地税所却不提那事了!地税员每次来收税,也只字不提那事。那事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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