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照在他躬着的背脊上,似一道日暮下的沉寂山脉。
奥德莉看着他,发现才不过两日,他却已经清瘦不少。手腕上干透的、未干的血痂一道叠一道,模糊又狰狞。
忽然,奥德莉怔住似的,凝视着安格斯的耳侧的头发,她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眨也不眨地看了好久。
那是几根显眼到刺目的白发。
奥德莉忽然觉得伤口深处钝钝地跳痛起来,那痛越来越剧烈,像有什么东西在肆意搅弄着她的心脏。
她缩紧喉管压下翻涌而出的酸涩感,张口欲对安格斯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受到手背上一片潮热的湿意。
如同炽热沸腾的岩浆,又似城中最温柔无言的河流,将她心脏不多得的柔软之处洇润得发热发烫,逸散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处。
安格斯哭了。
除了在梦中,奥德莉从未见过他流泪。
可奥德莉并不愿意见他落泪,就像奥德莉不想见他年纪轻轻就生出了白发。
安格斯紧紧握着她的手,连手指都在发抖,但却十分克制,像是怕弄痛了她。
他没怎么哭过,连哭好像也不太会。
梦里的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落泪后尚且会放声大哭,此时他却像一只被打碎了一身骨头的狗。
痛苦和恐惧一同朝他袭来,眼泪顺着奥德莉的手背不停往下淌,但他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轻轻靠着奥德莉,似在以此确认她的存在。
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一如他深沉不敢展露在她面前的爱。
房间里只能听见奥德莉浅乱的呼吸声,恍惚间,面前的身影和梦里跪倒在荒原的悲痛背影有一瞬间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奥德莉第一次透过遥远的时间和距离看清楚了一个完整的安格斯。
如此沉默又压抑。
奥德莉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耳后的白发,指尖顿了一下,而后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声音沙哑而轻,我从没见过你哭,让我看看......
安格斯随着她的动作抬起头,即便奥德莉此刻要他用刀在他身上划一刀,他怕也只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剔透的眼泪从他颊边滚落,奥德莉一时说不清胸口涌动的是何种情绪,她反握住他的手,倾身去吻他哭得发红的眼睛。
那只凌厉的金色眼眸此时像被湖水涤荡清洗过,压抑和悲痛清晰而完全地刻在了他深邃的眉眼间。
奥德莉觉得自己可能一生都无法忘记安格斯此刻的神情。
温热的嘴唇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奥德莉不厌其烦、一滴又一滴地吮去他眼中泌出的泪珠。
安格斯眼睫颤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似有些受宠若惊,嗓音嘶哑地唤她,小姐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奥德莉出门前冷漠的态度,此时陡然体味到这从未有过的温柔,一时眼泪竟然不受控制地掉得更凶了。
他低下头,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喉结干涩地滚了几下,却无从解释什么。
他只是太害怕,害怕奥德莉再次抛下他,让他连追上去的机会都没有。
奥德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抚摸着他的耳边那几根灰白的头发,喉间哽咽地嗯了一声,双唇轻柔地贴上他的,我在......
那日遇刺,奥德莉陷入昏迷后,数名侍从听令驾车杀出重围,奔向闹市,很快便遇到了巡城的守卫。
刺杀者皆被守卫压入了牢狱,交由宫廷发落。想来不日,审讯便能出个结果。
莉娜听说此事后,好像还送来了封信,安格斯说到此处,极轻地皱了下眉,......但我不知道把信放哪了。
奥黛丽靠坐在床头,听安格斯交代着她昏迷这几日发生的事。她视线一直锁在他身上,越看越觉得他状态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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