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亮步入慎园,正见院心里白影舞动,剑气纵横,冷风飕飕,寒光点点,宛如白龙在空中盘旋,又似冰雪在草地上狂卷。裴琰纵跃间见崔亮立于廊下,轻喝一声,一招雪落长野,满院的晨雾似都在他剑尖凝聚,又直向院中桂树迸散,&ldo;喀&rdo;声连响,桂枝纷纷断裂,散落一地。裴琰收剑而立,转身向崔亮一笑:&ldo;子明今日怎么这个时辰到我这处来了?&rdo;崔亮微笑道:&ldo;相爷好剑法,崔亮有幸一观,实是大开眼界。&rdo;侍女小厮上来为裴琰接过佩剑,奉上香巾,裴琰擦了擦脸,又掷回盘中,转身向房内走去:&ldo;子明请进来说话。&rdo;二人在西花厅坐定,侍女们奉上清茶和洁盐,裴琰轻嗽数口,吐于漱盆之中,侍女们又接过他脱下的武士劲衣,替他换上淡青色绣边织锦衣袍。裴琰挥挥手,众人退了出去。他端起参茶,饮了一口,抬眼间见崔亮面上略带迟疑之色,笑道:&ldo;子明有话直说,你我之间不必客套。&rdo;崔亮饮了口茶道:&ldo;崔亮冒昧,不知相爷可曾听过,宫中有一味奇药,名&lso;仙鹤草&rso;的?&rdo;裴琰点了点头:&ldo;不错,宫中医阁内是有这一味药,但数量稀少,是专为圣上炼制丹药而用。子明问这个做什么?&rdo;&ldo;江姑娘中毒了,性命堪忧。&rdo;崔亮微微低头,声音隐带忧虑。裴琰端着茶盅的手在空中一滞,望向崔亮:&ldo;怎么会中毒的?&rdo;&ldo;是她脖子上的刃伤所致,那兵刃上是喂了毒药的。&rdo;裴琰眉头轻蹙:&ldo;听子明的意思,她所中之毒,要用&lso;仙鹤草&rso;来解?&rdo;&ldo;正是。&rdo;崔亮抬起头:&ldo;相爷,不知相爷可愿救小慈一命?&rdo;&ldo;小慈?&rdo;裴琰轻声道,又看了崔亮一眼。他想了片刻,慢条斯理地饮了几口茶,终开口道:&ldo;这事只怕很难办。&lso;仙鹤草&rso;,宫中仅余三株,圣上好丹药,这&lso;仙鹤草&rso;又是炼丹的良药,要想从圣上手中求来一株,我看十分困难。再说,我与江姑娘无亲无故的,圣上若是问起,我也不好开口啊。&rdo;崔亮默然不语,良久方低声道:&ldo;我也知道极困难,但小慈她―――&rdo;&ldo;没有别的方法救她了吗?&rdo;崔亮摇了摇头:&ldo;就是&lso;神农子&rso;前辈来此,也只有此药,方可救她。&rdo;裴琰放下茶盅,皱眉想了片刻,只听崔亮又道:&ldo;相爷,小慈她,只有十七岁,您若是能救,崔亮求―――&rdo;裴琰抬了抬右手,止住崔亮的话语,又站起来,负手在室内来回走了数圈,抬头望向崔亮:&ldo;子明这般相求,我便尽力一试,至于能不能求得圣上开恩,就看她有没有这个造化了。&rdo;崔亮眼神一亮,站起来长揖道:&ldo;崔亮谢过相爷!&rdo;裴琰忙过来扶住他的右臂,笑道:&ldo;子明可不要和我来这些虚礼,再说了,要谢,也应该是那小丫头来谢我,岂有让子明代谢的道理!&rdo;崔亮微微一笑,正待说话,裴琰已把着他的右臂往东偏厅走去,边走边道:&ldo;子明定是还饿着肚子,来,我们一起用早点,我正有些事,要子明帮我参详参详。&rdo;崔亮一愣,轻轻挣脱右臂,在正厅门口呆立一瞬,却终随着裴琰往东偏厅走去。江慈悠悠醒转,觉眼前昏黑一片,不由嘟囔道:&ldo;师姐,你又不点灯,老这么黑灯瞎火地坐着,有什么意思。&rdo;崔亮正坐于床头,倚着床柱小寐,迷糊中听得江慈的声音,一惊而醒,这才发觉桌上的灯火已近熄灭。他忙走过去剔明了灯火,转头见江慈正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笑道:&ldo;你醒了!&rdo;江慈半晌才恢复清醒,想起自己是在相府之内,她又努力回想之前诸事,茫然道:&ldo;崔大哥,我怎么了?好象睡了很久似的。&rdo;&ldo;你脖子上的伤口有毒,昏睡两天了,幸好相爷替你找来奇药,现在你既醒了,就证明毒已解,没事了。&rdo;崔亮坐于床边,和声道。江慈望了望:&ldo;安华呢?&rdo;&ldo;她守了你两天两夜,我见她太疲倦,让她去外间歇着。&rdo;江慈看了崔亮数眼,见他似有些消瘦,原本明亮的双眸也似有些黯然,不由垂下头,低声道:&ldo;崔大哥,都是我不好。&rdo;崔亮笑了笑:&ldo;说什么呢!你又没做错什么。&rdo;江慈想了想,抬起头来:&ldo;也是,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只不过是爬了一回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要斗,自己去斗个你死我活好了,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一个二个,都不是什么好人!&rdo;崔亮已得裴琰告知诸事,和声道:&ldo;你刚醒,别想这么多。相爷正在想法子,让你不再被那人追杀,他又费尽心机为你求来了&lso;仙鹤草&rso;,救了你一命,你不要再怨他了。&rdo;江慈心中仍对那&ldo;大闸蟹&rdo;恨恨不已,更不相信他安了好心,只是不好反驳崔亮这话,但面上仍是愤然。崔亮见她满脸愤愤之色,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看窗外天色,道:&ldo;小慈,你先歇着,差不多日旦时分了,我得去应卯。&rdo;江慈一愣,望了望房中沙漏,道:&ldo;礼部撰录处怎么这么早就点卯?你以往好象是辰时才去的。&rdo;崔亮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走到门口又转身道:&ldo;记得辰时初服一次药。若是感觉好些,能走动了,就去给相爷道声谢吧。&rdo;十三、风卷秋浓皇宫,弘德殿。这日小朝会,议的是三日后将与桓国签订的和约细则。礼部官员将抄录的和约细则呈上给皇帝、太子、庄王和静王,又各发了一份给丞相、龙图阁大学士、各部尚书及御史台、监察司诸大夫。静王展开折子看了一眼,赞道:&ldo;真正一笔好小楷!&rdo;皇帝听言将折子展开细看,也微微点头:&ldo;不错,结体严密而不失圆润,劲骨于内而超然于外,精华内蕴,庄重劲美,实是难得的缜流小楷。&rdo;他望向礼部尚书王月雄:&ldo;这执笔撰录的是何人?&rdo;&ldo;回皇上,执笔撰录此细则的乃礼部撰录处执笔崔亮,平州人氏,曾中解元。昨日方书处程大人因方书处人手紧缺,已向微臣借调了此人至方书处当差。&rdo;皇帝微笑点头:&ldo;原来是平州解元,难怪一手好字。在你礼部当执笔确也委屈了他,调到方书处甚好,这样,朕就可以每日见到这崔解元的妙笔了。&rdo;他转向静王和声道:&ldo;静王,前日朕还赞你的字体有进步,但和这位崔解元比起来,可得再下些功夫。&rdo;静王躬身道:&ldo;儿臣谨遵父皇教诲!&rdo;一旁的庄王面上隐有不悦,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礼部侍郎将和约细则高声诵读了一遍,话音甫落,右相陶行德跨前一步行礼道:&ldo;皇上,臣有异议。&rdo;&ldo;陶卿但奏无妨。&rdo;陶行德瞥了面带微笑的裴琰一眼,道:&ldo;此和约乃裴相一力促成,和约细则,臣等也是今日方才知晓。按理说,裴相近年来主理与桓国间一切军政事务,臣不应多心。但这和约中有一条,臣实是有些疑惑。&rdo;皇帝面色和悦:&ldo;陶卿有何不明,裴卿就详细解疑吧。&rdo;裴琰低头道:&ldo;臣遵旨。&rdo;他又转向陶行德,笑得十分谦和:&ldo;陶相请直言。&rdo;陶行德展开手中折子,道:&ldo;和约中,涉及月落山脉的归属问题。自我华朝立国以来,月落山脉便一直是我朝附属夷地,月落一族上百年来,也一直以附属夷族的身份,向朝廷进岁纳贡。&ldo;裴相此次拟定的这份和约中,却与桓国将月落山脉一分为二,以桐枫河为界,北面归桓国,南面归我朝。如此一来,岂不是将我朝附属夷地割了一半让给桓国,更等于间接承认,以往为了月落山脉而起的数次战事,我朝竟是战败一方。本相实是有些不明,还请裴相解释。&rdo;庄王点头道:&ldo;陶相言之有理,年前我朝与桓国的战事,是我朝胜出,实不必如此,还请裴相解释。&rdo;见右相与庄王都如此说,各部尚书及御史大夫们也轻声议论,殿内一片嗡嗡之声。裴琰面上挂笑,不慌不忙道:&ldo;和约中为何将月落山脉一分为二,两国各取一半,考虑有三。&ldo;其一、月落山脉桐枫河以北,乃火石地貌,地产贫乏,民谚中素有&lso;桐枫北,三尺焦,童稚子,双泪垂&rso;之说;而桐枫河以南,物产丰富,土地丰饶。所以看似是一分为二,实是舍贫瘠而取富庶,我朝并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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