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宏泰骑着车回到家,把车扎院里,进屋坐在罗圈椅子上,倾着身,把俩胳膊架在椅圈上,耷拉着手,阴沉着脸!他想不到程虎竞那样不给自己面子!他坐会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哼”一声,“嚯”地站起来,骑着车去到大队部,进了广播室,喊大小队干部来开会!
程虎听到广播声,交待代表们要认真分地后,便背着手,架着胳膊,匆匆地去往大队部。
此时,大队会议室,汪宏泰坐在主席台上,在和坐在台下长凳子上的大小队干部们议论着分地的亊。屋里弥漫着烟气!
程虎走进会议室,找个位,坐下来,看着两边的干部,憨声憨气地“嘿嘿”笑几声,问:“你们来得早呀?”两边的干部说:“也是才来!”
汪宏泰轮会场一眼,见人来齐了,放下报纸,抖一下衣襟,同时挺腰“吭”一声,说:“咱开会!”台下的干部们都看着他。书记说:“今天的会只有一个内容!那就是各队汇报执行分地政策的情况!”停顿一下,说:“大家知道,按照政策,对违反计划生育户是不能分给农具、牲口、土地的!谁若分给了那些户,是要被摘掉干部帽的!”说到这儿,轮大家一眼,说:“下面,开始汇报!”
于是九个队长便先后发言,都说连一根柴禾棍也没分给那些户。
程虎心里有鬼,装着栽嘴的样子,边听边想:书记为啥突然开这会?难道是根山和自己有仇,把自己分给春光牲口的计说给了书记,让书记撤自己的职以报仇?他又想:不会的!自己并未错待过根山,他是不会露自己馅的!再说,根山是“高沿”的人,自己是“西门”的人!“高沿”的人怕“西门”的人。根山就是想借那事报仇,也是不敢的!那么,书记为啥像是针对自己似的开这会呢?
他胡思乱想着,其他干部便汇报完了。大家看着他。会一时冷场了。他旁边的一个干部用胳膊肘捣一下他,“嗳”一声,说:“该你说啦!”程虎这才猛地一扬头,仰着脸,张着嘴,瞪着眼,愣愣怔怔,如梦初醒地“嗯”一声,说:“该我啦?”说罢,“嘿嘿”笑两声,说:“前些日子我只顾招呼着分这分那哩,累得嘴塌鼻歪,往这里一坐脑子就浑,就想栽嘴,不知道他们说完、该我说嘞!”说着,腰一挺,一抖精神,说:“俺队就春光家是违反计划生育户!我啥球也没有分给他!”
汪宏泰把俩小胳膊横放在桌面上,叉着手指头,倾着身,看着程虎,冷蔑地笑着问:“真的吗?”程虎板着脸,说:“真的!”汪书记盯他一会儿,说:“可是,据我所知,你变着法把一匹白马分给了春光!”
原来秀娥那天回家把分给根山“病马”的事说给了宏泰!宏泰当时便怀疑程虎作了假!
当下,程虎听了书记的话,不禁在心里一“咯噔”,但马上便说:“谁跟你说我分给春光啦!”宏泰说:“你别管谁给我说的!你就说到底是不是那回事吧?”程虎把脖子一梗,说:“不是!”宏泰想想,问:“你是不是分给根山一匹病马?”程虎说:“是!”又说:“咋!马是根山喂病的,我不把它分给根山分给谁?”汪宏泰煽动着鼻子“哼”一声,说:“那真是匹病马吗?有兽医站的证明信吗?你为啥不把那匹马给别人,偏偏分给了根山?你不知根山是春光的叔吗?这里头——”
程虎打断了他的话,道:“你眼瞎啦!没证明信就看不岀那马耷头耷耳是匹病马呀!那马是根山喂病的,我不把它分给根山、分给谁?分给你?你要吗?我把它分给别人,人家还没喂三天哩,马就病死了!那不是把人家杀了吗?”
汪宏泰又煽动着鼻子“哼”一声,说:“你那小把戏别给我玩!论玩这套,你还嫩点!你哄三岁的小孩还差不多!你别想往我眼里推石磙!”说着,用食指“啪啪”地敲着桌面,厉声道:“你是拐弯把牲口分给春光嘞!”
程虎的心直扑腾!他稳稳神,怒视着宏泰,硬着头皮,说:“你全是瞎球猜哩!你说我这嘞、那嘞,谁作证?你把证人找出来!咱六个眼见面!”说着,“嚯”地站起来,侧身乍膀瞪着宏泰,道:“走!咱找证人去!如果有人能证明那马没有病、是我拐弯分给春光的,你杀我剐我,我屁都不放一声儿!”说到这儿,又怒指着宏泰,道:“你不给我找出来那证人!我不给你算球妥!”
程虎是“西门”大门的人!书记惧“西门”,更惧程虎六分,又知这白马的内幕只有根山知道,而根山是春光的叔,是不会给自己说实话、当证人的!自己是抓不到真凭实据的!去找根山问,也是净丢人!于是他便气愤地“嗯”一声,道:“咋!你还有理了是吧?”程虎说:“我当个球队长,有啥球理吔?但我也不能让你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这时,他身旁的队长抓住了他的手脖子,往下拽着,好声好气劝说:“坐下吧!别说恁些嘞!书记也是为工作,才说那话的!不然,你喊书记说那话,他也不会说!谁咸吃萝卜淡操心呀!”
程虎把那人的手一甩,说:“没有的事!我不能让他瞎球说!”说着,轮大家一眼,说:“别说那马没有拐弯分给春光,就是拐弯分给了他,也不怨我!”说到这儿,“咕咚”咽口唾沫,又怒视着书记,道:“你在分地前开会说:’这次分农具、牲口、土地,是代表当家’!俺队就是照你说的办的!我不参与代表们的事,只是跟着维护秩序!有啥问题,你去找代表!根本找不着我一点点事!”
汪宏泰本想借病马的事泄程虎不给自己分好地的私愤,不想却被他呛一顿!顿时气得脸色紫红!他怒视着程虎,喘着粗气,无话可说!
这当儿,程旋站了起来,走到程虎身边,按着他的肩,笑不唧儿,说:“好好好……你没责任中不中?”又说:“书记只是问问你,并没说你旁哩啥呀!”
程虎看着程旋的脸,说:“他是问哩吗?他是把屎盆子扣在了我头上!”程旋说:“你别瞎品嘞!”说罢,挨着程虎坐下了。
华印看书记一眼,又看着程虎,说:“书记全是为你好,是借那事提醒你别在执行计划生育政策上犯错误!你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寒书记的心!”程虎瞪着他,道:“我没你说得铁!”华印“嘿嘿”笑,不吭气了,回原位坐下了。
关仁看着程虎,笑说:“你八成和春光是一窝子!他给你掂两瓶好酒!你向着他!”又说:“酒是粮食精!虎越喝越年轻!”程虎知他是说笑话,白他一眼,猛一声说:“你说个球!他只有给你们大干部送猫尿喝,说啥也不会给我这个鸡巴小杆货送酒喝!”
许多人听了“嘿嘿”笑。
高峰看着程虎,说:“你没把马分给春光不妥嘞吗,何必像皮球一样一拍蹦大高啊!”
程虎本就心中有鬼,不过是壮着胆嘴硬罢了,今见书记瓤劲了、大家也劝他,怕再说下去不定那句露了馅,便想借坡下驴了,便缓和了口气,道:“我能不知道计划生育政策严,不能把牲口分给春光啊?我会装信球(傻瓜)把牲口分给他吗?唵!”说罢,便气呼呼的坐下了,仍喘着粗气,瞪着宏泰!
宏泰也瞪着他!华印知书记此时下不了台了,想想,便站了起来,说:“队里正忙着分地呢,咱在这瞎磨嘴皮子!我得走!”说罢,便走了。
许多干部见华印走书记也没吭声,知是书记黙许散会了,也都站起来,走了。
程虎见办公室只剩他俩在瞪眼,显得尴尬,也站起来,又瞪书记一眼,也走了!
汪宏泰呆坐着,生会儿气,“嚯”地站起来,想:咱走着瞧!我不信抓不住你程虎的把柄,就到院里骑上车,黑丧着脸,绕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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