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谦恭应了个是,&ldo;彼时我与从风入禁中为太后调制香料,与太后曾有过几面之缘。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后风采不减当年,令人羡慕。&rdo;太后审视她一眼,郭夫人穿着外命妇的大袖常服,因丧夫,缎子是素色镶蓝边的。郭绩年轻时便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如今虽往四十上靠了,面貌却不显老。她来,她并不感觉惊讶,只是提起李从风的名字,那死水一样的心湖不由微漾了漾。她未说话,表情也淡漠。郭夫人回身对秾华一笑,&ldo;我与太后多年未见,想叙叙旧。你有孕在身不必作陪,且回涌金殿去,我一会儿过去寻你。&rdo;秾华不知她做什么打算,迟疑望了她一眼,郭夫人神色平和,只说去罢,将她打发了出去。总归纠葛是从男人身上起,于太后来说,自己那时已经生下今上,是有夫家的人。再对别的男子动情,说出来有违妇道。郭夫人呢,抛夫弃女那么多年,最后令结发丈夫郁郁而终,也有愧疚之处。所以谈及那个名字,彼此都难免嗒然。不过太后眼下自有她骄傲的地方,她的儿子灭了郭绩的国,郭绩虽被善待,到底等同阶下囚,想起这个,她便有种高人一等的快感。她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她,&ldo;你我并非旧友,有什么旧可叙呢?&rdo;郭夫人依旧带着笑,&ldo;无旧可叙么?那也不要紧,我们如今结了儿女亲家,也可以谈谈别的。&rdo;太后讥诮道:&ldo;儿女亲家?这话过了。后宫嫔御众多,岂是个个能与老身称亲家的?&rdo;郭夫人也不恼,未等她相请,在玫瑰椅里坐了下来,&ldo;待我秾儿复登后位,这亲家不是也是了。&rdo;言罢抬眼凝视她,&ldo;我今日来,不想同太后兜圈子,开门见山说话,也省得浪费工夫。&rdo;太后闻言冷了脸,&ldo;安国夫人胆子不小,你可知道在同谁说话?初见时我是贵妃,你不过是商妻。再见面我是太后你是战俘,你何来这样的自信同我论长短?&rdo;她也只剩这点优越感了,郭夫人的一生像行走在浪上,高一程低一程,没有承受不了的委屈。所以她那几句带刺的话,于她无关痛痒。她平心静气道:&ldo;原本我应当直接面见官家,只是怕让官家为难,才转而来见太后的。太后稍安勿躁,可否摒退左右?有些话不能落人耳,传出去会出大事的。&rdo;她故作神秘,弄得人无端忐忑起来。太后扬手将人遣退了,姑且看她耍什么花样。她两手端正压在膝上,语调变得很慢,似乎是边说边回忆,&ldo;我与从风入禁庭,那年好像刚满十七岁,正是秾华这样的年纪。从风善制香,他的香不单能怡神悦心,还有化解病症的功效……太后有腹痛盗汗的宿疾,五月发作,九月而止,是这样罢?&rdo;太后怔了下,&ldo;你是如何知道的?&rdo;她抿唇笑道:&ldo;从风调香,我常替他打下手。虽然他不同我细说,我辩香识味,多少也能看出些端倪来。若我没记错,太后金香的配方是这样的:龙脑两钱、麝香一钱、鸡舌香三两、甘松、独活各一两,与半钱颠茄相和,调香油搓成豆大香丸缚于脐上,可治腹痛,也可香体,对么?眼下交三月,再过几日太后又该制药了。龙脑麝香之类的不难寻,难就难在颠茄,产于西域,中原很难得见。我听秾华说起,她曾替官家做过手串,谁知木樨花中被混入了颠茄,险些要了官家性命。可是遍查众嫔御,一无所得……那是必然的,殿前司搜的是娘子们的阁所,想来无人敢入太后寝宫翻找,所以才会石沉大海。我一直以为对强敌可以下狠手,没想到对自己的儿子,太后也有这样的铁腕,真真叫人刮目相看啊。&rdo;她洋洋洒洒说了半天,越说太后脸色越惨白。猛地拍了方几道:&ldo;一派胡言,你竟敢往我身上栽赃,难道以为我不敢杀你么?&rdo;郭夫人还是那个模样,&ldo;我又不是来找太后打仗的,好好说着话将人杀了,太后在官家面前也不好交代。&rdo;顿了顿想起来,&ldo;香丸需装在坛中埋于桃树下,一个月后取出烘干方能用……&rdo;边说边回头往殿外张望,&ldo;我来时看见宝慈宫东南角有棵桃树,上那里碰碰运气,也许能挖出东西来也说不定。&rdo;太后脸上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神色变得慌张。说她未动杀机,不尽然。可是就如郭绩所说,现在有异动,分明是做贼心虚。她心里挣扎不已,似乎已经无法反驳了。她知道她此行的目的,不过是想堵住她的嘴,让她的女儿登上后位罢了。太后颓然靠向椅背,力道都被抽光了似的,有气无力道:&ldo;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帮官家下决心向绥国开战,从未想伤他性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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