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夫人给的东西很有保障,堪称童叟无欺,至今连一条裂纹都没有的&ldo;望春山&rdo;就是最好的佐证。周翡听李晟这么一问,犹豫了一下。把这厮缩在床上是指定不可行的,谢允在两大北斗夹击下都能不露败相,想必不会对受潮的床板床柱一筹莫展。还没等她想好,李晟便道:&ldo;锁在你手上肯定不行,他是男的你是女的,不方便。&rdo;周翡:&ldo;……&rdo;她原地将这话消化了好半晌,卡在嗓子眼里那口气才算顺过来:&ldo;李晟,你是不是想打架?&rdo;李晟拎着手里的钢锁,神色是大哥似的严肃,显然并没有开玩笑。周翡恼羞成怒,然而不便和李晟当面争论这种事,因为怎么说都别扭,于是只好迁怒到谢允身上,灵光一闪想出一个损得冒烟的主意,说道:&ldo;锁他自己脚踝上。&rdo;李晟:&ldo;……啊?&rdo;周翡一把推开他,自己动手,将谢允摆出一个蜷缩的姿势,抢过李晟手里的锁,把天门锁的另一端&ldo;咔哒&rdo;一下,铐在了谢允的脚腕上,那铁链约莫有一尺来长。这一锁,谢允倘若再想跑,哪怕他轻功盖世,也只有&ldo;团成一团在地上滚&rdo;和&ldo;猫着腰单腿蹦&rdo;两种姿势了。李晟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暗自打了个寒战,头一次觉得自己小时候将周翡得罪得有点狠。他连谢允是怎么被抓住的前因后果都没来得及细问,便敷衍地告了个辞,贴着墙根跑了。客房中终于只剩下一个周翡和一个凄惨的谢允。周翡在谢允清浅的呼吸声中反复踱步,然而章程不是用脚丫子踩出来的,直到她把自己转晕了,才只好停下来,顺手将谢允腰间的笛子取过来,摆弄了片刻,学着他的样子吹了几下。她没学过,自然吹不出声来。笛子在她手中&ldo;嘘嘘&rdo;的,好像一直在嘲笑她。周翡一边百无聊赖地瞎吹,一边思量着,是否还要再单独拜会一次霓裳夫人,再求她说一说这&ldo;透骨青&rdo;,哪怕透骨青她不甚了解,是不是还能求她说说海天一色?忽然,周翡不知胡乱按了哪个孔,瞎猫碰了死耗子,那哑巴笛子突兀地响了一声,短促又尖锐。周翡自己把自己吓一跳,茫然地看了看这根小木管,好像没弄清它怎么还会出声。突然,她蓦地抬起头来,目光微凝,盯住门口,随手将那破笛子扔在谢允的枕头上,谨慎地拎着刀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门外果然有人,来人正抬着手准备叩门,一下落空,跟周翡大眼瞪小眼片刻,却是他背后的蛇等得不耐烦了,催促似的发出&ldo;嘶嘶&rdo;的动静‐‐门口站的人居然正是那毒郎中应何从。周翡看了一眼他背篓缝隙中时隐时现的蛇头,虽然不至于害怕,也觉得有点头皮发麻,犹疑地打量着面前这毒郎中:&ldo;这位……&rdo;应何从不知是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见了生人,他招呼都不打,家门也不报,直眉楞眼地递过一个草帽‐‐这草帽是周翡扔在谢允头上的,被霓裳夫人揭下来之后,不知随手放在了什么地方,后来也就没人在意了。应何从将草帽翻过来,说道:&ldo;我看到有人不小心洒了点茶水上去,开水立刻就不冒烟了,伸手一摸,才知道这里面是冰凉的‐‐我想见见那个中了透骨青的人。&rdo;周翡:&ldo;……&rdo;哪来的自来熟?周翡皱了皱眉,没有让路,戒备地将长刀卡在门边,她十分不技术地装傻道:&ldo;什么透骨青?尊驾干什么的?&rdo;应何从端着一张肾虚的俊脸,一本正经地回道:&ldo;我叫做应何从,是个养蛇人,有人叫我&lso;毒郎中&rso;,但那是他们瞎说的,我只喜欢收藏各种天下奇毒,不会给人看病。刚才你们抬进去的人身上中的毒必定是当年北斗廉贞的&lso;透骨青&rso;,我不会看错。&rdo;里面躺着一位不知还能活几天的伤病号,这个奇葩却跑来说&ldo;你中的毒好稀罕,我好羡慕,能不能给我看看?什么……解毒?哦,不会&rdo;。周翡觉得自己的脾气可能是方才都耗在谢允身上了,这会有些懒得发作,竟没把这养蛇的连蛇再人一起打出去。她想了想,说道:&ldo;不行,你又不管看病救人‐‐凭什么让你看?&rdo;应何从说道:&ldo;我可以送给你一条蛇,你挑。&rdo;周翡:&ldo;……&rdo;有病吗!大约是她脸上的嫌弃之色太过明显,应何从脸上懊恼之色一闪而过,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半晌,他又道:&ldo;我虽然没有解药,但是可以仔细给你讲讲透骨青。&rdo;周翡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了片刻,错身让开:&ldo;进来。&rdo;应何从大喜,脸上露出狂热神色,活似守财奴挖出了一座金山,还紧张兮兮地搓了搓手。进屋以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背篓放在一边,围着谢允转了几圈,试温度似的将手指悬在谢允鼻息之下,继而又验证出了什么一般,了然地点点头。周翡虽然没抱什么期望,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ldo;怎么样?&rdo;应何从十分高兴地说:&ldo;时日无多。&rdo;周翡的脚跟在地面狠狠地摩擦了一下,&ldo;嘎吱&rdo;一声响。应何从丝毫接收不到她的愤怒,兴致勃勃地说道:&ldo;透骨青三个月之内必能将人冻成一具干尸,瞧他这样子,约莫是两个多月以前中的毒?对了,廉贞不是死三年了吗,谁还能下这样的毒?&rdo;两个多月……周翡一愣。两个多月以前,谢允还整天跟她混在一起,正是从邵阳回四十八寨的路上。当时有条件下毒的,大概也就一个马吉利。可是周翡又想起谢允突然出手截住谷天璇的时候,谷天璇那声不似作伪的惊诧。如果连&ldo;巨门&rdo;都不知道谢允的身份,马吉利更不可能那么消息灵通,那他实在没有理由单单挑着谢允这个看似不相干的外人下手。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应何从已经给谢允把了好一会的脉,他一惊一乍地&ldo;咦&rdo;了一声。周翡激灵一下,目光又投向他。便听应何从喃喃道:&ldo;这个人内力这么深厚,怎么练的?&rdo;周翡:&ldo;……&rdo;她的拇指用力抠了一下望春山刀鞘上的纹路,有点想把应何从扔出去。却见应何从不用她扔,便自己&ldo;腾&rdo;一下站了起来,拉磨驴一样在屋里走了好几圈,越走越快,衣袖间几乎带出风声来,然后他陡然定住脚步,大叫道:&ldo;我知道了!&rdo;周翡木然地看着他,已经不期望从他嘴里听出什么高论了。&ldo;我知道了!&rdo;应何从抢上几步,一把撸起谢允的袖子,只见他胳膊上有几个明显的淤血痕迹,好似针刚刚扎出来的,青紫青紫的,乍一看有点像死人身上的尸斑。&ldo;这……有点像&lso;搜魂针&rso;。&rdo;应何从一句话便将周翡楔在了原地。她脑子里&ldo;嗡&rdo;一声。&ldo;……银针本身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即便生手不小心扎出血,一两天也早该好了,只不过身中透骨青之毒的人体质特殊,一旦有磕碰,皮下的血就会被自己冻住,这才数月不散。&rdo;应何从飞快地说道,&ldo;我明白了,这个人的毒肯定是早就有的,只是当时有人以极深厚的内力灌注于他身上,压制住毒发,再以秘法封住他的经脉……&rdo;应何从唯恐周翡不明白似的,比划道:&ldo;就是等同于建一座牢房,透骨青是贼,强横的内力是看守,只要看守不擅离职守,就能一直压住透骨青‐‐只是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自己使了一种类似&lso;搜魂针&rso;的法子逼出了内力……喂,你听懂了吗?&rdo;周翡其实很久之前就有类似的猜测,否则她也不会任性地追谢允追这么久,然而真真切切地听见应何从这么从头道来,她还是有种被人打了一闷棍的感觉。她直恨不能掐住谢允的脖子,将他活生生地晃悠醒,再冲他大吼一句&ldo;谁要你救&rdo;。谁要你多管闲事的?四十八寨灾也好、劫也好,跟你有半个铜子儿的关系么?管了闲事掉头就走,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在某个别人不知道的犄角旮旯里,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特为自己感动?应何从见她没反应,莫名其妙地问道:&ldo;那么复杂吗?&rdo;周翡猛地抬头问道:&ldo;如果找到当年大药谷的归阳丹,就能解毒对不对?&rdo;&ldo;嗯。&rdo;应何从点头,然而周翡还没来得及振奋,应何从便又给她泼了一盆凉水,他说道,&ldo;若是刚刚中了透骨青的人,吃上一颗归阳丹,只要下半辈子不离开水气丰沛的地方,活到七老八十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他么……&rdo;应何从看了谢允一眼,漠然地说道:&ldo;他跟透骨青一起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那玩意要是棵苗,早已经长进他血肉里了,别说是归阳丹,就算是雷火弹也炸不开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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