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最近很小心。”所有贡物数件都一一核验,绝不假手于人。“比我想的更骄傲。”男子晃晃酒杯,看着琥珀色的美酒如玉液流动。“她到底在计量什么?”他默然半晌。“我猜世上没人能揣摩出她的心思。”“弄得我也开始好奇。”九微看着他轻笑。“她疏远你重用赤雕,拉拢千冥,不惜得罪教王,又将三十六国控在掌中,大肆排挤我和紫夙。一个人忽然热衷于夺利,总有个缘由吧。”九微半真半假的抱怨。“她不爱财不贪色,不恋名不重利,少欲少求,我都以为她快成仙了,突然来这一手,她为什么不考虑利用我?那样我还能摸到点头绪。”“有我在,她不会拉拢你。”有一个中原人作影卫,又与九微过从甚密,雪使月使一旦同盟,他的身份便过于显眼,敏感多疑的教王不可能坐视,等于自招麻烦,这点三人俱是心知肚明。“殊影。”九微若有所思,凝视着他的脸。“这么多年……她到底待你如何。”“我不知道。”想了许久,他仍理不清。淡漠如水,冷锐如冰,从来不说一句温柔的话语。残忍犀利,毫不留情的剥掉矫饰,逼得人无所遁逃的女子。冷血的利用他铲除异已,弹指杀伐,用尸骨垫就四使的座位。又在误堕陷阱的时候承担起一切,回护部属,甘愿受笞。她的所作所为,他一一看在眼里,却始终摸不透她是个怎样的人。比起千冥将下属等同奴仆,斥喝打骂,动辄严惩;比起紫夙荒淫无度,视影卫如男宠,肆意凌虐侍从,她简直像个圣人。对下属不要说是打骂,大声说话都未曾有过。即使犯错,她也只是冷冷的剖析原委,直接依教规发落。无挖苦讥讽,没动过一根指头,待遇也在符合相应身份的基础上多方优厚。只需手腕稍稍柔和示恩,足可让人心悦诚服的效死。可她完全不曾动过这方面的脑筋。不信她不懂,迦夜对人心的洞察在制谋时可谓谙熟分明,却从不曾示好结纳部属,全不在乎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成见几何。“她对我或六翼,可以说很好。”他垂下眼定定的盯着某一处,极慢的回答。“奇怪的是我们并不因此而感激她。有时我认为这是她故意造成的状况,却又想不出原因。”上下之间唯有畏惧和距离,仿佛是刻意划下了鸿沟。“上次你让我查的人,我用尽了方法一无所获。”九微转了个话题。“教中无人知道这个名字。”“怎可能?”他诧异的扬眉。“以你的手段也查不出?”“只怕不是教中人。”九微推测。“你为什么在意。”“不知道,迦夜很在意。”想起她在昏迷中失态的软弱依赖,他抑制不住探究的冲动。“似乎是她很信任的人。”“我真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她信任,怕不是死人?”九微忍不住讥嘲。他本想辩解,却越想越有道理。迦夜对人的警惕防卫之心极重,稍稍接近都不可能,近侍都隔绝在一定距离之外,能让她放下戒心的人可说根本不存在。尽管神智不清,但放纵自己袒露出脆弱,若是活人还真难以想像。“也许你说的对。”“殊影。”斟酎再三,九微还是明劝。“别对她动心,她不是适合的对象。”“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不一般,莫要忘了对方是怎样的人,对那样的女人投入感情,只会被利用得更悲惨,她没有心的。”“况且她又对教王宣称练了心经,一辈子都不能与男人亲近。就算她有意,也无法与你肌肤之亲。教王点下守宫砂也正是为此,稍有犯禁,你们会死得很难看。”“我知道。”明知她有多冷酷,多无情……明知她自己已斩断了所有可能……他狠狠灌下一杯酒,清洌的液体入喉,像一团火燃尽复杂的情愫。九微轻喟,看着一同从淬锋营里杀出来的兄弟。“女人只要温顺可爱,在床弟之间极乐欢愉就好,动了心便是麻烦。若是想爱,出了教有的是好女人,凭你的才智品貌足可阅尽名花,何必自缚。”他苦笑了一下,懒得再否认。“我现在只希望什么时候能活着回中原。”九微不再说话,两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绝路受到召令踏入房间。迦夜收拢双臂凭窗而立,黑发如墨,素颜清冷,神情略为憔悴。连日的疲倦辛劳让眼下添上了两抹青影,却无损姣好的容貌。“你找我?”她侧过头,凝视了半晌。“准备一下,过几日你下山去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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