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那天谢兰庭说他在如意船上为自己挡酒时,自己觉得说不通,想在回想那天,不正是这人逼问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吗!
他那时已经怀疑自己是他当年见过的小神童,所以才会转变对“纨绔齐鸢”的态度,不动神色地帮助自己。然而那夜,自己并没有如实相告,而是推脱自己落了水,前尘尽忘。
之后自己巧遇劫匪,他也是按小神童的思路推算出了自己的打算。而当知道李暄是崖川大军的逃兵时,这人更是在提审李暄前赶去了县衙,设下圈套,让自己与李暄单独见面。
而自己面对李暄时那一会儿的情绪崩溃,让让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他会畅怀大笑。
之前许多让人感到疑惑的细节此刻通通串连了起来,
齐鸢的心里纷乱如麻,再一想,谢兰庭在钱知府面前与自己划清界限,几次相助也是暗中操作,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立场,所以不想自己被拉入他们的阵营?
这也是他今日摊牌的原因吗?
自己只要在金陵帮了张御史,那以后仍会成为他们一党了……他来阻止自己的吗?
一种难言的情绪像海浪般一层一层地淹没过来,冲淡了最初的震惊和害怕。齐鸢眼眶发酸,怔怔地望着谢兰庭。
谢兰庭等了许久,见齐鸢眉目间的阴郁散去一些,这才继续道:“那天我正好去找义父,听说有三神童面圣,所以央了他将我扮成小太监偷偷带了进去。”
当年的情形历历在目,谢兰庭的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许多:“你们三人都不负神童之名,陆惟真的‘金在良治’,文池的‘云净天远’,两赋各有千秋。而你的万言策针砭时弊,力举治世十策,薄征,通利、劈土、均田……更是天机锦绣,字比万金。”
他说到这不由叹了一声,如实道:“在这之前,我从未佩服过任何人。你的万言策已经令我极为惊讶,而你对钱将军的评价,更让我感到自愧不如。”
小才子不过是个十岁孩童,当时得了顺天府的小三元,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元昭帝召见神童原本只是想见见几个孩子如何聪明,再听几句谀词,借此显示自己治世清明,才有神童现世。
然而谁能想到,这个十岁神童的见解竟如此很辣直接,直指当下朝廷诸多弊病,并献出十策,甚至狂言按此十策,数十年之后,江北之地可田均而业厚,富比江南。
元昭帝心胸狭隘,既惊叹这位神童天纵之才,又担心他日后生出异心,这样的人,足以只手翻天了。于是元昭帝问他如何看待前朝的钱唐。
他的真实意图是问齐鸢如何看那些牵扯进皇子争储的“逆臣贼子”。可惜齐鸢的回答,正触了他的逆鳞。
“这位即位后,为了堵住别人的嘴,不知杀了多少‘钱唐’,闹得朝廷腥风血雨,人人自危。这是他的心病。”谢兰庭道,“我没想到你会那样回答。”
“你本以为会如何回答?”齐鸢突然问,“阿谀奉承?”
谢兰庭愣了愣,随后摇摇头转过脸来。
月色溶溶,照亮了半间屋子。谢兰庭的神情在月色下一览无余——是渐渐睁大眼的难以置信。
“你承认了?”他问。
齐鸢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你见过他了?”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但谢兰庭立刻明白齐鸢问的是京城的那个人。他刚要开口,又突然顿住——齐鸢刚刚的那句话里没有“我”。齐鸢是在承认,但又十分小心,留出了反悔的余地。
齐鸢的确不敢贸然行事,他害怕自己不够谨慎,万一信错了人,又或者中了旁人计,以后没有翻身的机会。
谢兰庭眸光微闪,不再说话。
齐鸢已经收回手,撑着靠床头坐起,轻轻笑了笑:“内卫消息灵通,你既然这样笃定,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是见过他本人了吗?发现与原来相差很大?还是他露出了什么马脚?”
“我的确见过他本人。”谢兰庭肯定地点点头,却不再细讲,只淡淡地看着齐鸢:“你现在这样算不算与我交心?你要是还防备我,我就没什么好说的。”
“我视大人为千载知己。”齐鸢道,“这样还不够?”
谢兰庭这次倒是有些意外了。他刚刚虽是直白问话,但没有报太大希望。齐鸢这人谨慎多疑,不知道会怎么糊弄自己呢。
没想到这次倒是坦诚了一把。
谢兰庭自觉十分配的上“千载知己”的称呼,但又有一点不满:“你的知己可不少。扬州不就好几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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