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在那里很久,才把百叶窗帘往上卷起来一些,因为风很大,吹得百叶窗帘下的那根横杆,一直磕在碟子上,她怕风再大些,就要把碟子给磕得摔在地上了。白色的骨瓷细碟,一看就知道不是医院的东西,或许是聂宇晟从家里带来的。她大约记得,他家里装豆芽的那个碟子,颜色大小都和这个差不多,或许是一套。她想起自己那次哄着他的话:&ldo;等豆芽长出来,我就回来了。&rdo;他一等再等,或许一直等了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他或许会淡忘一些,她也一直以为,或许他会更恨她一点。可是现在看到这碟豆芽,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即使他或许真的有恨过她,可是他仍旧固执地维持了那个等待的姿势。就用一碟清水,养一些豆芽,继续等在原处。就像千年前绝崖上的那块石头,哪怕明明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仍旧会站在悬崖之上,哪怕霜刀雪剑,哪怕风雨侵蚀,只是固执地一千年、一万年似的等下去。晨曦的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天已经亮了,远处的楼群衬着青白色的天空,城市即将苏醒,开始一天的喧嚣热闹。谈静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孤独过,这样无助过,她看着那碟豆芽,有些东西她以为早就已经失去,有些东西她以为早就已经死亡。她把自己的青春葬送,她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她强迫自己忘记,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可是总有些东西是掩饰不住的,就像这些豆子,只要浸在水里,有了充足的水分和合适的温度,就会蠢蠢欲动,就会生根发芽。只是这些豆芽是长在水里的,注定了不会扎根泥土,更不会开花结果。现在豆芽已经长出来了,可是他们之间,却是再也回不去了。&ldo;妈妈……&rdo;身后是平平的声音,孩子已经醒了。谈静连忙擦一擦眼泪,走回去问:&ldo;怎么了?&rdo;&ldo;我想喝水……&rdo;&ldo;乖,医生说暂时还不能喝水。&rdo;&ldo;是聂医生说的吗?&rdo;谈静顿了一下,说:&ldo;不是,是方医生说的。还记得方医生吗?就是那个头发花白的爷爷。&rdo;&ldo;记得。&rdo;平平说,&ldo;在手术室里,他跟麻醉叔叔教我数数……我数到三,就睡着了。&rdo;&ldo;嗯。&rdo;&ldo;妈妈我嘴巴好干……&rdo;&ldo;那妈妈用棉签给你擦擦,好吗?&rdo;&ldo;好……&rdo;谈静没有心思再想别的了,她忙着照顾孙平。几年前她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人生最大的困难,不过是恋情受阻。现在她是个母亲,重病初愈的孩子是她全部的重心,哪怕有些东西她明明知道,哪怕有些东西令她再次鼻酸,哪怕真的有什么生根发芽,她也只能忽视掉。更何况,聂家或许真的不会甘心,监护权还是场艰苦卓绝的战争,谈静只要想到自己可能要跟聂东远为难,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在她的心里,聂东远是世上最可怕的人。孙平的恢复情况良好,依着聂东远的意思,是想请个专业的护工来照顾,因为他眼睁睁看着聂宇晟在短短几天内,迅速消瘦。聂东远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心疼孙子。但聂宇晟不让他去看孙平,他说:&ldo;谈静在病房里,您去了,会给她很大的压力。&rdo;&ldo;没良心。&rdo;聂东远忍不住挖苦他,&ldo;我还是你亲爹吗?就你知道心疼儿子?你心疼你儿子,我怎么不心疼我儿子的儿子?&rdo;&ldo;爸……术后恢复期,我们一般不建议太多人探视。医院里人来人往的,病毒细菌也多。再说平平还是个小孩子,长期患病,抵抗力弱……&rdo;几句话打消了聂东远的念头,他说:&ldo;那你把笔记本拿去,我从摄像头看看。&rdo;聂宇晟没办法,只好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里外外擦了几遍酒精消毒,才拿进病房。孙平这两天已经可以进流质食物,精神也好起来,通过摄像头看人,这对孙平来说,是件特别新鲜特别好玩的事情。尤其他从电脑里看到&ldo;峰峰爷爷&rdo;,那就更开心了。连忙把枕头边的大黄蜂玩具举起来给他看:&ldo;峰峰爷爷,你送我的玩具!&rdo;&ldo;叫爷爷!&rdo;孙平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c黄边的谈静,谈静正忙着给他吹凉一小碗细粥,压根没太注意孙平跟聂东远在说什么。孙平问:&ldo;妈妈,峰峰爷爷让我叫他爷爷……你不是说我没有爷爷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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