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了地铁,走到小区附近,更是静了些,江予的思绪突然就飘远到了记忆中,他们第一次约会后回家的时候。那时候他尚且没发现自己的心思,还在与贺霖玩着幼稚的过家家。那小火龙陷在近乎空唠唠的书包底部,随着他每一次走动,一块凸起的部分就顶在他的尾椎骨上。他伸了右手向后隔着书包调整了一下玩偶的角度,收回手时,蹭到了贺霖的手臂。太阳都还未开始落,两条裸露的手臂上都蒙了层细汗,明明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触碰,却好似每一根茸毛都产生了一次亲密接触,让他一阵哆嗦。而让他骤然心跳加速的是,贺霖以手背碰了碰他的,紧接着,就牵住了他的手。不是不曾有过手心相贴。小学时候他下楼,会自然而然牵上贺霖的手。有时是出门晚了,他拽着贺霖快步下楼,若是时间还有余,就成了并肩迈步。只是各自年岁见长,彼此又加了一条名为恋爱的标签,这朴素的动作顿时被平添了一道暧昧。贺霖的手心很热,甚至是滚烫,是几乎让江予产生了怀疑这人是不是正在发烧的热度。碰巧他体质偏冷,就更彰显了皮肤相贴处的温度异常。兴许是天气太热,任谁都会燥。他那时候心想。一道绞揉着诡异与暧昧的气氛横隔在两人中间,谁都没有说话。江予是懒得说,却是不知为何,贺霖也沉默了下来。他原本是拇指与另外四指分开,半包裹着江予的手,却倏然一动,将另外四指也一根根插入了江予指间。成了十指相扣。只是这姿势没保持多久,江予终于不自在地动了动,说:“有点难受。”贺霖有些莫名:“怎么?”江予抬起了他们交握的双手,问他:“你怎么这样握手?”“不然还怎么握?”江予抽出了自己的手,五指往旁边整体移动了一个间隔,再次与他牵紧。“不应该都是这样吗?”贺霖顿了两秒,失笑:“说明你大概率是个感性的人。”“嗯?”这回换做是江予茫然不解了。贺霖看着自己的左手拇指叠在了对方的右手拇指上,说:“忘了在哪儿看的了,说是习惯这样手势的人习惯感性思维。”江予问:“那你呢?”贺霖又换回原先的手势,向他解释道:“我比较习惯这样,似乎是比较理性,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称得上是理性。”这番微不足道的科普被江予左耳进,右耳出。他并不甚在意自己是哪方,只是想先解决眼下的问题:“那按我刚才那样子牵,你是不是觉得很别扭?”“有点吧。”贺霖老实作答。闻言,江予使力抽出了手,说:“那就别牵了吧,总归有人要别扭。”“别啊,”贺霖忽然不依,不由分说地又按着江予习惯的方式牵上,扣紧,“就这样牵,我不别扭了。”“你……”江予左手施了力道,却发现那人手上使了十足十的力道,一点退路都没给他留。没办法,他只能同样地,将指尖一一扣上。手背一擦而过的触感倏然把江予拉回到当下。有些事情,当你不知道他会发生的时候尚能保持坦然处之,而当它没有预警地突然发生时,其中反差最能带给人乐趣与感动,故而人们才会如此热衷于制造惊喜。可一旦知道了它即将到来,坦然便被湮没在了其它复杂的情绪里,化为在意,成了使心跳加速的紧张,甚至蔓延成害怕。并非患得患失,而是患不得。江予骤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靠近贺霖的那只手变得僵硬,五指像是忘了他们该摆放的姿势。内心盛放不下的惴惴溢出了毛孔,成了皮肤表层无暇顾及的汗珠。他习惯走路半低着头,本是看着面前的地砖,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瞟向了身侧那只比他黑了一些,却骨骼分明的手。直到左脚踩上了一直处于两脚中间的地砖夹缝,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向贺霖靠近。双臂相贴,薄汗黏糊糊地在夹缝中求着生存,下一秒,它们突然被解了限制,却不知身处的还是不是原来的皮肤表面。而那手臂之下,双手相握,十指缠绕。是贺霖习惯的牵手方式,江予觉着五指都像是不属于自己的,即使他竭力克制,指尖的微动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偏偏就被对方感受到了他的不自在。贺霖柔声问道:“不能牵手吗?”小时候的心无旁骛,如今多了层关系的桎梏,反倒成了小心翼翼。也不知是因为原来的贺霖不曾对他带着这样的语气说过话,又或是因为原先的自己也未曾主动留意过其中的语调变化,问出这句话的贺霖宛如回到了他们刚认识不久时的样子,眨巴着眼讨糖吃,让江予瞬时心里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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