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丘生苦笑道:“我却不敢抱着这样的希望,莫说人家未必会相信咱们的话,我恐怕也不能把真相披露人前,唉,这一天恐怕是永远也不会来的!”
丹反生料得不错,他回山之后,便因“谋害同门”的嫌疑而给逐出师门了。
但他也有料错了的。他以为永远也不会来的这天终于来了。如今,这件案子己是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了。不过是不是来得嫌迟了呢。
她偷眼向丹丘生望去,只见丹丘生正在低着头,如有所思。只不知他是否也在想着和自己同样的心事?
金逐流道:“丹丘兄,后来的事情,应该你来说了。你愿意把你这十八年来的难言之隐告诉我们。”
丹丘生叹道:“恩师当年最不愿见到的事情已经发生,事既如斯,我说也无妨了。”他说了出来,众人方始知道,他的师父,当年是崆峒的掌门洞妙真人,为什么宁愿委屈爱徒,以致令他几乎沉冤莫白的原故。
案发三个多月之后“失踪”的丹丘生方始突然回来,一众同门,自是难免对他大起怀疑,群情汹涌。
丹丘生为了顾全师门声誉,只好对同门的盘问不发一辞,只肯单独告诉师父。
洞妙真人听了徒弟的禀告,许久许久都没说话,最后方始叹了口气,说道:“徒儿,为师的只怕委屈你了!”
原来洞妙真人于公子私都有顾虑。
在“公”的方面,第一、他害怕这件案的真相公开之后,崆峒派的声誉必将大受影响。倘若他的处置稍有不当,只怕还会引起失志反清的一班侠义道大兴问罪之师!
如何处置才是“得当”呢,在别的不怕公开表示反清态度的门派或许比较简单,在崆峒派却是极难处置。因为崆峒派根本就没有这样一条处置叛徒的门规。
崆峒派的传统是不问朝政,不介入外界的任何纷争,在清兵入关之后的一百多年,也是坚持既不反清,也不替清廷做事的人历代祖师,只是要求弟子专心学武,至于他们的私人交往,和反清的侠义道做朋友也好,和当官的做朋友也好,都是任由他们。正是因此,百多年来,崆峒派与两方都是相安无事。
洞玄子和海兰察勾结,谋害了反清的关中大侠牟大侠,这件事依照崆峒派的门规,掌门人可以说他不对,也可以警告他以后不许帮清廷做事。但却不能说他是叛徒。而且丹丘生也曾在暗中替义军做事,严格依照门规,他也是要受斥责的。
洞妙真人本身的态度是比较同情义军方面,他并不以丹丘生所作为非。但要根据本派传统来定是非,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而且他还有一层顾虑。
这第二层顾虑是:假如他要为徒弟伸冤,就必须说明真相。然后行使掌门人的权力,违反传统,自定门规。处罚暗中替清廷作鹰爪的师弟洞玄子。
这样做虽然未尝不可,因为掌门人有权创立门规。但这样做的话,也就等于表明了态度,在他领导下的崆峒派,今后将是反清的了!一旦表明态度,后果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崆峒派势必要与清廷为敌,他给崆峒派带来的将是无穷无尽的风波,令到门下弟子永无宁日!
这样做需要极大的勇气,洞妙真人可还没有这个勇气!
这是把崆峒派的传统根本改变的做法,除了极大的勇气,还要有极大的魄刀。洞妙真人也没有这个魄力!
洞妙真人于公子私都有顾虑,除了于“公”方面这两个顾虑之外,他也不忍令自己的师弟洞玄子身败名裂。
这里面有个因由,原来他是曾奉师父的遗命,必须善待这个师弟,一生都照顾这个师弟的!
他的师父玉鼎真人和洞玄子的父亲是最好的朋友,有一次他们碰上强敌围攻,洞玄子的父亲为了掩护玉鼎真人,以致重伤不治。玉鼎真人抚养故友的遗孤,自是难免过分溺爱。洞妙真人比洞玄子年长十几岁,他授任掌门之时,洞玄子尚未成人。是以玉鼎真人在临终之际把这个小弟子——郑重付托给他。
洞妙真人把自己的顾虑,把自己的难言之隐,都和丹丘生说了之后,不觉流下泪来,说道:“你是我最疼爱的徒弟,我本是不该也不忍让你受到委屈的,但如今我却求你原谅我了!”
请问丹丘生还能有什么话说,他只好跪了下来,含泪说道:“师父言重了。师门声誉要紧,一己荣辱算得什么。弟子一切愿听师父吩咐。”
洞妙真人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说出他的安排。
洞妙真人说道:“洞玄、洞冥要我处你以‘谋害同门’之罪,我当然不能依从他们。但为了顾全大局,我只好含糊其辞,就说你是应负‘处事不当,照顾同门不周’的罪名吧,名义上你是被‘逐出门墙”但在我的心里还是永远把你当作我的最好的徒弟的!”
丹丘生要被逐出师门,心中难过之极!但却还不能不反过来劝慰他的师父不要难过,说道:“师父,得你老人家这句话,弟子就算受再重的处罚也是心甘。但只怕众同门,可能还会认为师父判得不公,太过偏袒弟子了。”
洞妙真人苦笑道:“我既不能说明真相,也唯有这样故作糊涂了。不错:这样糊涂的判决,门下弟子是会窃窃私议的。所以我打算在这件案子用我的糊涂办法‘了结’之后,我也要退位让贤了。我这样做别人会以为我是因‘管教不严’而负疚让贤,但你会明白,不错,我的确是内疚于心,但这是对你的负疚!”
丹丘生道:“师父别这样说,我连累师父也受委屈,该负疚的还是我呢。但不知师父要把掌门之位让给谁人?”
洞妙真人道:“你放心,我不会让给洞玄子和洞冥子的,我准备让给二师弟洞真子。他虽然才干平庸,但却比较忠厚,料想不致胡作非为。
“我会告诉洞玄子,我已经知道他的秘密,我也会把本案的相约略告诉我准备让他接任掌门的洞真师弟。
“我在生之前,料想他们不敢胡作非人,但我会告诫他们,在我死去之后,要是他们不遵遗命,有谁重犯洞玄子所犯过的错误的话,我会允许你把这件案于公诸天下的。我所说的‘他们’特别说别是包括洞冥子在内!”
丹丘生心存忠厚,把师父针对洞冥子和批评洞真子的一些说话省略了去。但虽然省略了这些话,众人却已知道,原来现任的掌门人洞真子其实并非是完全不知本案真相的了。洞真子自己也感觉到这一点,暗自想道:“洞冥师弟这次定必自身难保,过去我一直受他挟持,如今可不能再受他连累了!”
正当他踌躇未决,要不要立即把他已知的洞冥子的罪恶和盘托出之时,只听得丹丘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想不到在我的师父和洞玄师叔相继去世之后,今日我还是被逼要回到崆峒山来,说明此案真相,如今我要请掌门追究:重犯洞玄师叔的错误,和海兰察勾结的乃是何人?”
洞冥子忽地冷冷说道:“丹丘生,你如今还未曾是掌门,待你做了掌门,再行自定门规吧!”按照崆峒派原有的门规,门下弟子是可以和官府中人做朋友的“和海兰察勾结”这可不能算是一项罪名,既然不能算是罪名“追究”也就无从谈起了。
丹丘生怒道:“海兰察害了本派的玉虚长老。难道咱们不该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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