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祝丞相名字的那一页,他到底是没狠下心撕——祝丞相是杀他父亲的凶手之一,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了。更何况,沈瑾能将这个名字送来,必然是也要他把这个名字送到皇帝面前的,若是擅自去了账本里的“祝徽”,沈瑾背后的人,又岂能善罢甘休。
可他这么做,到底是对不起祝临了。
他能想见祝临的左右为难,却实在设想不出,祝临最后会给他个什么样的判决。
抬起的手轻轻落在门上,却并未发出一丝声响。
他到底是不敢,不敢亲耳听祝临绝情地或是满眼痛色地同自己说,他们就此一刀两断算了。
逃避一般回过头去,他就这样心绪纷乱地来,又心绪纷乱地走了,好似从未曾来过一般。
那一直守在门背后的小厮听了动静,慌慌回了屋里,同有些颓然地坐在桌边的祝临道:“少爷,薛公子走了。”
祝临轻轻“嗯”了声,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心烦意乱。
他也不知这时候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薛斐了,但就算是如此,听小厮说对方就这么走了,心下难免还是生了些不合时宜的委屈。
他想:“来了都不进门看我一眼吗,若不是我信你真心,换了别人,怕是谁都要觉得被你利用了。”
但念及薛公与祝丞相那些事,又念及薛斐的众多隐情,他又隐隐头疼起来,只好叹道:“也好,我二人还是都先冷静冷静,把事情想清楚的好。”
☆、守孝(待修)
定安十九年十月,赵氏子坤反,为五皇子崎所擒,同年冬月,赵氏举族宣斩于午门外。
明年春,齐王颍在符州,斩楚将,拥兵自立,并东南流民义军,号为“清君侧”,挥师北上,击池州、越州,立破。朝野上下莫不惊惧。
上京往年的雪都没有这么大过,漫天的白,落在皇城的瓦砾上,叫人看不出这是个刚刚给罪臣的鲜血浸透过的城池,反倒显出一股子荒谬的肃穆圣洁来。
薛斐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斗篷,刚刚落步到雪地里,便深深朝下陷了陷,一时间也在上京走出了些举步维艰的味道。然而他对此并没有丝毫触动,只自顾自趟过满是积雪的街道,才抖了抖满身的白,缓步上了酒楼。
赵熹淳似乎在里头等了好些时候了,一听到他开门便站起身,眉眼含笑地看了过来:“薛大人。”
薛斐略显疏离地对着她礼了一礼,也没有说太多客套话,便自觉坐定在了桌边:“薛某以为,熹淳姑娘与薛某的交易已经到此为止了,不知道熹淳姑娘今日又找上薛某是为何?”
赵熹淳未曾想他竟然如此冷淡清醒,一时间也重新拾起了旧时的伪装,弯唇道:“不谈交易的事儿,熹淳便找不得薛公子了?”
“熹淳姑娘,”薛斐并不吃她这套,只是有些无趣地挑眉,“何必与我如此作态?我可不是那些色|欲熏心的纨绔公子哥儿。若有正事你便说,若是没有,薛某便该回去办自个儿的正事了。”
赵熹淳忍不住叹了口气,但也收了那副轻佻模样,垂下眸来,神情稍冷了些:“薛大人还真是冷情得很。罢了,我也不与薛大人拐弯抹角了。今日,熹淳是来道谢的。”
薛斐微微皱了下眉,实在没看出她的神情有一点感激的意味,但细细想来,大约这才是赵熹淳人后的真面目,又不觉得有什么了:“熹淳姑娘何出此言,薛某并不觉得自己何时帮过熹淳姑娘。”
“即便是交易,如今赵家倒了,熹淳也感激薛大人,”赵熹淳微微皱起眉,目光却显得有些薄情,“阿墉……我想沉冤得雪是不可能了,此番,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只因为赵家倒了?”薛斐微微挑眉,并不带多少真心地轻笑起来,“那熹淳姑娘大可不必言谢,我与那赵午亦是不共戴天之仇。况且,自始至终不都是你们背后的人在搜集证据?我却是没做过什么。与其想这些毫无意义的,倒不如想想自己。”
赵熹淳倒是没有立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怔愣片刻,抿唇道:“我?”
“对,”薛斐微微点了个头,将有些冰凉的手拢到了袖子里,“如今赵家举族受戮,薛某猜熹淳姑娘在柳熙知那里大约也失去了最大的一部分价值了。听闻那位小柳夫人是个厉害的,姑娘今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
赵熹淳似乎没想到他早便知道自己与柳温的关系并不怎么亲近,但只怔愣片刻,便弯眸笑了,倒是又褪去锋芒,反倒显得比吃斋念佛的人还要清心寡欲:“这些……于我而言反倒不怎么重要了。待柳熙知慢慢对我冷下来,柳夫人也未见得还成天想着针对我。不过薛公子倒真是聪明,原来你一早便猜出了刘熙知纳我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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