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开水也是长兄院子里的,”祝臤见状,心下也松快了几分,只道,“自然与我自个儿的不同。”
祝临于是嘴上说着“难道我这儿的水还成琼浆玉露了不成”,却仍旧引着祝臤进了屋。
祝臤十分自然地跟着他进了屋里,坐定后也并未劳动祝临,反而是自己倒了杯水,却也没有立即喝,只是摆在手边望着祝临道:“长兄,你与薛大人的事,暂且还是不要告知母亲的好。”
祝临正欲取水壶的手微微一滞,顿了一会才道:“知道。”
“这三年守孝期间,长兄的婚事可以暂且往后拖着,”只是出乎祝临意料的是,祝臤说这话竟也不是随口客套,倒像是思索了许久一般,“三年后,母亲倒也不会逼着长兄娶谁,只是……长兄真要与薛大人相守一辈子,始终拖着也不是什么良策,总有一日得与家里人说清楚的。”
“嗯,”祝临未曾想他还为自己考虑了这么多,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下叹息,“你倒是费心了。”
祝臤微微摇了下头,叹息道:“我本想着长兄真要与薛大人……少不得要受人流言蜚语,日后怕是艰难得很。可毕竟身在其中的人是长兄,我到底只是个局外人,只要长兄自个儿不介意,我说得多了,反而像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这些我自然都设想过,可是他不在意,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反正上京城的公子们早对我深恶痛绝惯了,也不在乎多一项原因。况且……我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祝临无所谓地笑笑,眸中映着烛火的光。
祝臤敬他坦荡,轻叹道:“本就不是什么错事。在这世上真能得一人两情相悦不离不弃,本就难得。长兄若能与薛大人长长久久,我倒觉得是桩美事,只是多有艰难罢了。不过,我总归愿意站在长兄这边的。”
“多谢你,你倒是个明事理的。”祝临微微一叹,一时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又多了几分温和。
祝臤摇摇头,轻笑道:“长兄是个有眼光的,一般男子,未见得能跟薛大人一样有主意,更未见得能陪长兄一路走下去。”
“你怎的不说他是个有眼光的?”祝临将手里已经空了的瓷杯放下,眸中带笑地望向他。
祝臤微微一愣,失笑道:“你二人都是有眼光的。”
两人正经事搀着不正经的事儿说了一番下来,夜渐渐深了,方停了不久的小雪再次落了下来,一接触到瓦片与地面便消湮无迹,也不知在为谁的死做预告。
祝丞相一死,皇帝便极其悲痛似地给他赐了谥号,追赠官位,又赐了东西安抚祝氏一族,更是破例钦点祝临监斩赵氏之人,给足了祝家面子。
没多久,阿伊古一行匈奴使者回了西漠,祝丞相一直不乐意的和谈,到底是谈拢了,那两座城池也到底是给皇帝让了出去。那位一直执着于赵坤的居次,竟没有就赵家一事发表任何意见。
一日深寒的夜里,祝临随着苏白溜进了大理寺的牢房之中。
苏白极其轻松地带着祝临找到了关押着赵坤的那一间牢房,祝临微微倾身去看,从前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赵坤如今连“金玉其外”都没了,发丝散乱,一身脏污地半靠在墙壁上,有些冷淡地望了一眼门外来人。
苏白十分自觉地退后了些许,留出时间让他二人自己去谈。
“赵明乾,起来说话?”祝临对他向来没什么好感,但此时到底是自己有事要问对方,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个什么态度了。
赵坤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微微皱起眉,好似不耐烦一般站起身来,淡淡道:“今日竟是祝将军亲自提审我?还当真是稀奇。”
“倒不是提审,我私下里有几句话想问问你罢了。”祝临微微叹了口气,但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到底是没把“赵大公子”这个称呼叫出口。
赵坤却状似毫不在意地走近了:“随便吧,被审和被问有什么区别,你想问什么?”
“我问你便会实话实说吗?”祝临却有些不敢信他,一时眯了眸盯住对方的眼睛,余光却瞥见对方衣裳遮住的边角处,仿佛有血淋淋的鞭伤。
“那……看情况吧,”赵坤微微挑了下眉,似乎全然没有给那些伤影响心情,甚至冲着祝临笑笑,“如果简单不费事,我心情好便答了。其余的,倒也不是不能答,只是你起码给我个干净馒头做报酬吧?”
祝临顿了一会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淡声道:“那我问你,那日,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给禁军乱箭射死的。”赵坤微微眯了眸,神色似乎有些轻蔑。
“我不信,”祝临皱起眉,“按理说你们那么多人在大门口聚做一处,你,赵家那几个小厮都没被箭伤到,偏生我爹被一箭穿喉,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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