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谨记。”祝临再拜,才注意着皇帝的神色起了身坐回去,心下暗暗生了几分警惕。皇帝旧时极其忌讳几位皇子与臣下过多接触,皇子们幼时都是一律跟着周太傅开蒙,不曾有过专门的夫子。皇帝今日此举,可是把九皇子放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众多皇子中,只有这九皇子得到了特殊对待,其他皇子们会怎么想?更不要说皇帝唤来教导九皇子的人是他,祝家的大公子,手握兵权的南疆军将军。
皇帝微微点了个头,似乎对祝临的反应很是满意,一边有若有所指地轻笑了声,移开视线去,专心盯着九皇子写字模样:“听闻爱卿近些时候同祝丞相闹了些不愉,祝丞相动了真肝火,还将爱卿赶出了府?”
“这……”祝临倒是料到皇帝会问起这件事,却未曾想他会这般直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作无奈状轻叹,“回陛下,臣惭愧。微臣与父亲确实有些分歧,倒是劳陛下挂记。”
“爱卿这是说的什么话,爱卿是国之栋梁,爱卿的家里事也是国事的一部分,朕挂记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祝丞相那边朕劝过了,看样子他大约也已经消了气,见得爱卿回府大抵也不会说什么了。”皇帝语气淡淡,见九皇子停了笔,一时停顿,屈尊降贵地将砚台挪到了对方能碰到的位置。
祝临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垂着头不敢打扰他与皇帝谈话的九皇子,似乎抓住了什么念头,却也不显露出来,只是同皇帝道:“多谢陛下,此次倒是劳陛下费心了。”
定安帝微一挑眉,却也只是笑笑,并不反驳他这句多谢,很快眼珠微微一动,又将话题引到了别的方向:“朕前些日子下了诏传齐王世子进京,这件事爱卿应当是知道的吧?”
“此事微臣有所耳闻。”祝临习惯了朝中之人说起话尽是拐弯抹角的,此时也不觉得心焦,只是微微弯了眸,作出一副很愿意听皇帝瞎扯的模样。
“爱卿有何看法?”皇帝淡淡瞥他一眼,抛出的话却并不叫人轻松。
祝临顿了许久,才垂着眸一字一句应他:“这件事总归与臣没什么关系,臣自然是没什么看法。若真要说,也只能说那钟家小姐已然及笄,确乎是到了世子爷回京娶妻的时候了。”
皇帝并未对他这番话做出表态,只是笑笑,别有深意地望着九皇子运笔的走势:“当真是逝者如斯夫,如今齐王的儿子都要娶妻了……朕记得朕登基的时候,齐王才是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被封作亲王都惶恐不已。如今朕也就剩这么一个弟弟还在世了,好在这小子的确争气。听闻符州[注2]百姓都对他赞誉有加,就连隔壁几个州郡的驻军将军都对他心生敬佩?”
祝临敏锐地察觉了皇帝藏在最后一句话里的冷意,心头微微一跳,抬头去瞟对方神色却对上老皇帝暗藏着狠意的眸子,一时间忙不迭低下了头,指尖发冷:“这……臣倒是不甚了解。臣从前待在南疆,如今又在京城,离符州都有些远。”
皇帝沉默片刻,只是意味不明地望他一眼,敛了笑意:“前些时日,有朝中大臣同朕进谏,言道齐王在内聚集私兵,在外极尽笼络人心之能事,狼子野心,其罪当诛。爱卿以为如何?”
祝临一时怔愣,未曾想皇帝会这般明白地将态度摆在他面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沉默许久才稍稍反应了过来,只是滴水不漏地将情绪隐去,同对方假笑:“微臣不知。”
“爱卿是不知还是不敢说?”皇帝却不吃他这一套,立时皱了眉,盯住他那双眼睛,“朕今儿可是给爱卿说的掏心窝儿的话,爱卿若是始终这般打太极,朕可就要恼了。”
这老皇帝是个什么德行祝临门儿清,他心道:“你同谁掏心窝都犯不着同我掏。”但对面坐着的到底是个帝王,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他也不敢说,只是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微臣是当真不知。只是齐王毕竟是陛下的兄弟,所以臣以为陛下还是彻查清楚再做定夺为好……况且,那进谏之人是好心还是恶意,也未可知。”
“爱卿言之有理,”皇帝点了下头,忽然噤声打量了他一番,轻轻一叹,“朝中众人存的私心不知有多少,算来算去,朕竟是没几个能信的。不过……祝爱卿朕还是信的。”
祝临心下冷笑,面上却只是装作荣幸万分地同皇帝演:“蒙陛下错爱了,臣惶恐。”
“爱卿当之无愧,”皇帝甚是虚伪地同他笑了笑,抬住九皇子即将落到桌面的手腕,斥了声“莫要躲懒”,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接着道,“前些时日朕得了一柄名剑,名曰燕遗[注3]。今日便赐给爱卿,还望爱卿日后,能继续为我大楚斩棘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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