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复道:“小赵,你哥醒了。”
赵歧言转身就去换了票。
他握着手机的手紧得可怕,像是要把薄薄的机身握碎一样的用力,关节处都没了血色,透着惨白。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得知张知言受伤消息的那一天。
一切如常,说话的人像是滑稽的小丑,那所谓的噩耗不过愚人玩笑,他平静地说是说他知道了,甚至红了眼眶以表悲伤,心里却觉得一切都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世界轰鸣一片,只有他的世界是真的。他的世界里,只要再等半小时哥哥就会下班回家,会给他带一包回家路上买的麦芽糖,会给他讲今天遇到了什么事情,会去厨房里帮妈妈摘菜,会揪着耳朵问自己上课有没有好好听讲。
他坚信着,一直在无人的家里等到第三天,学校领导给他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来上课。
“你一向是个好学生,怎么这周一直缺席?联系你父母也联系不上,出什么事了吗?”
座机的听筒线不太长,他握着听筒一直往阳台上坐,把底座都带翻了。
他走到阳台上,拉开厚厚的窗帘,窗外已经是夕阳时分,他在明亮的黄色阳光下抬起头,对着那只小小的电话听筒轻声呢喃,像是在述说一个小秘密。
阳光闪烁在他的脸颊,他努力地睁大眼,咸湿苦涩的泪却还是滑落嘴角。
他说:“老师,真的出事了。”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电话绳被彻底拉断。
他对着无声的电话听筒,颤抖道:“我哥哥中了一枪。”
“……他们说他,快死了。”
那轮金黄的的太阳,终究还是落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乖乖,别再哭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悲伤电影
30
回家的票最快也要等到晚上,在等待的过程中,赵歧言去了外面的商业街,他买了砖红色的体恤和卡其色的工装裤,他还去路边二十块钱洗剪吹的理发店里把头发剪短了点。
没有剪掉很多,剩下的发量还是能在脑袋后勉强扎个小辫子,理发店的师傅慷慨赠送他了一根黑色的橡皮筋。
他还去吃了一碗馄饨,漂浮着细小油珠的汤面上洒落着几粒翠绿的葱花,冒着滚烫的热气,他拿调羹一口一口地吃掉了整碗,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嘴唇也变得有血色多了。
一碗馄饨不至于让他瘦削的脸颊瞬间变得有肉,但是却是看起来要健康一些。
他不确定这份看上去的健康能坚持多久,他只希望,至少见到哥哥的时候,别让他太担心。
他自认为做了还算完全的准备——和多年前的那一天如出一辙的着装和打扮,总不至于让他和张知言间太过梳理,总不至于让张知言对他感到陌生。
这份自信却在见面的那一刻全然崩塌了,张知言转过头来看他,花了好几秒,眼神里才多了几分温度,神色欣喜。
“言言。”他喊他,声音难听得像是二十年没用过的旧纺织车被迫工作时发出的声音,嘶哑刺耳。
赵歧言一时无言,只是从喉咙里憋出了一个无意义的单字算作回应:“嗯。”
接下来的情节仿佛一出情景剧,他走到张知言的床头,母亲在一边抹泪,兄长柔声询问他的近况,他一一作答,看似温情脉脉,看似再好不过。
赵歧言却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飞走了——那个年少的自己逃跑了。
对于那个年少的赵歧言来说,哥哥还是没有醒过来,他的人生还是残缺着,他始终被困于无尽的懊悔与恐惧中。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对自己说,哥哥醒过来了,他应该感到快乐、他应该感到解脱、他应该感到幸福。
而不是这样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地脱离。
他难过到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晶莹的泪在脸颊上蜿蜒出曲折的溪流,张知言有些慌,不清楚他怎么了,心疼地捧住他的脸,用指腹为他拭去眼泪。
“不要哭。”他说。
一如从前。
“我非常想念你,在鹅毛大雪的清晨或是燃起篝火的傍晚……”
陆修谨回家的时候,陆修嫣正在看一部老电影,男主角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弄丢了未婚妻给自己的戒指,于是在每一夜对着一个作为替代的黄铜色锡环述说自己的思念。
他弄丢的那枚戒指最终在未婚妻的坟前草丛里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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