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乾疼得厉害,卸下方才在人前的凌厉,声音虚弱:“如果我没算错,沈则的困境已解,他的丧信不过就是为了引宇文新上钩,偏偏宇文新就上了钩。”
霍回拿了张厚毯子盖在司空乾的腿上,愤愤不平:“当初大人就该坚持不叫宇文休随身携着药方。他嫉妒心重,难成大事。”
司空乾缓缓摇头,“你既知道他嫉妒心重,他手中不攥着药方又怎么会安心往襄城为饵。”他面色苍白,额头上沁出薄薄的汗珠,一言一句都是从齿缝间逼出来:“这样局面我也不是没想过,大势已去,再论功过,于他们有用,于我已是无用至极。”
霍回道:“那我们即刻班师?只是属下担心回去后楚王问罪。”
司空乾抬眼朝看向远处,虚虚一指,“元嘉,是在那个方向吧?”
霍回不明所以,茫然点头:“是。”
“那我们就在这里候着,见他一面。”
“大人此次并未手下留情,”霍回为难道,“沈则大抵也不会再股念旧情。”
司空乾淡淡笑道:“无妨,我从未希望他手软,只是有些话我想亲口对他说。我不过是丢了城池折了人马而已,他再回京要面对的可是杀人不见血的朝局。”
霍回意会,却仍有担忧:“大人楔在齐王身边的那枚钉子,果真能成事吗?”
司空乾乏得厉害,阖目淡道:“他们嫌隙已起,咱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成不成事,关键不在我们。”
霍回想不了这么深,但见司空乾精神倦得厉害,也不再多问,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
须臾,司空乾突然沉沉开口:“叫厨房给我煮碗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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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茗儿搓着烫红的指尖,对傅婉仪道:“我手艺不好,才听五爷说今儿是医正的生辰,煮了碗长寿面给医正,尝尝?”
陈茗儿细声软语,眸色盈盈,特别是最后那个“尝尝”,听得沈则这个妒忌,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我生辰的时候有没有这个待遇。”
陈茗儿飞快地嗔他一眼,极自然地接道:“那肯定是没有了。”
沈则手背撑着脸,鼻间一声哼笑:“我就不该问。”
傅婉仪低头沿着碗边抿了一口汤,看向陈茗儿,“这汤极鲜,你怎么做到的?”
没等陈茗儿开口,沈则懒懒道:“她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要用黄鸭叫炖汤,那自然得有人去捉鱼。”
傅婉仪唔一声,“原来这荆楚有名的黄鸭叫不是鸭,是鱼啊。果然是好喝。”
“嗯,”沈则道,“你只管喝汤,也不想想这冰天雪地里捉鱼的不易。”
陈茗儿努努嘴,“你净瞎说,哪里有半点雪花了,还冰天雪地,这汉水若是也有了冰期,还了得,沿江的百姓不都得饿死,渴死。”
傅婉仪看着沈则哑口无言的样子,甚是好笑:“上回见你这样吃瘪,只怕还是在司空乾跟前。”
她说的自然,旁边的人却忽地都静下来。
“没事儿的,”傅婉仪吸了口面,笑笑,“说破无毒,总捂着伤口,那伤口怎么好?”
这一桌饭,是为了给傅婉仪过生辰不错,但也不光是为了她的生辰。
陈茗儿知道沈则有话跟傅婉仪说,便寻了个由头,起身出去了。
陈茗儿出去后,沈则也没着急开口,等着傅婉仪把面前的那碗面吃完了,才倒了杯酒给她,酒盏推过去的同时,似是不经意道:“我两天后出发,你要跟我一同去吗?”
“要。”
傅婉仪仰头,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辣得眼角渗出了眼泪。
沈则自己也喝了一口,看着对面的人,“傅婉仪,我不会心软。留着这样的司空乾,后患无穷,襄城就是个例子。”
傅婉仪揉了把眼睛,示意沈则再给她倒一杯,“这五年来我每天入睡的时候都在想,若这个局真的解,到底该怎么解。我答不出来,好像除非他死,可死了亦是无解。”
她喝了一大口酒,抹了把鼻子,“其实对他这个而言,死了反而是解脱,他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比死了难受百倍千倍。可我心疼的是,他终究是没能自证清白,也没能为司空家报了仇。苟且五年,终是抱憾。我替他不值。”
沈则微微仰着头,呼吸间透着酒气,“这样清白,证来也是无用。”
傅婉仪怔怔地看着沈则,“你近来似乎总是郁郁寡欢。”
“谈不上郁郁寡欢,”沈则蓦地一笑,“只是我时常会想,如果我是他,我会怎么做。”
“你风头正盛,想这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之事做什么。”
“是啊,”沈则低低地叹口气,“狡兔死走狗烹,你想没想过,司空乾是狡兔,那谁是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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