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思这个女人在报道中说的话,那个手眼通天的财神爷,莫不就是李家三少?纵观北六省,能得此称呼的也的确只有他。李谨言父亲早丧,只有一个叔父李庆云。李庆云在楼氏商业集团中的职位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他在北六省财政局内的挂职,除了政府内的工作人员,知道得并不多。当初李谨言安排他进财政局,也是为&ldo;一口气&rdo;。之后李家接连出事,李庆云更是极少去财政局,每月薪水也全部捐到收容所,这件事财政局内的人基本都知道。事情闹大,质疑的声音从最开始的少数人,渐渐变成大,加上有心人的撺掇,一些爱国人士和热血青年也开始发出了质疑声,部分地区甚至出现了游行活动。相比起民间的声音,各省内实权派却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报纸上的东西。诸如湖北,山西,四川和云南等地的督帅,更是直接斥责这些报纸&ldo;胡说八道&rdo;。&ldo;老子还没老糊涂!&rdo;连西北的马大胡子,都对一个在他耳边念叨的姨太太发了脾气,一脚把她踹到地上,不顾她捂着胸口半天爬不起来,叫来卫兵,就要拖她下去,&ldo;给老子用鞭子抽!&rdo;马庆祥的话让姨太太吓得脸色煞白,&ldo;大帅?&rdo;&ldo;当老子没长脑袋?谁让你在老子跟前说这些的?你乖乖把实话说了,老子留你一命,不然扒了你的皮!&rdo;&ldo;大帅开恩啊,我也只是听旁人说的,外面的人都这么说的啊!&rdo;&ldo;外边的人?&rdo;马庆祥敞着军装,坐到太师椅上,&ldo;外边的人是哪个?总有个名字!&rdo;姨太太还在哭,马庆祥不耐烦了,一挥手,&ldo;给老子拖下去!不见棺材不掉泪!&rdo;&ldo;大帅,大帅不能啊,我还怀着你的骨肉啊……&rdo;&ldo;骨肉?&rdo;马庆祥抓了抓络腮胡子,&ldo;老子不缺儿子,不差你这一个!拉下去!&rdo;渐渐的,哭声远了,马庆祥烦躁的在屋内踱起了步子,听到敲门声,一皱眉毛,刚想开口骂,却见是马夫人,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ldo;夫人。&rdo;&ldo;大帅,这是怎么了?远远就听老九在那哭,好好的抽什么鞭子?&rdo;&ldo;别提了!&rdo;马庆祥把事情一说,马夫人柳眉倒竖,刷的抽出挂在腰间的马鞭,&ldo;还问什么问,打死了事!&rdo;&ldo;夫人?&rdo;&ldo;大帅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忘记刀口舔血的日子了?&rdo;马夫人咬牙说道:&ldo;这事说不准还牵扯到谁,可楼家是绝倒不了的,楼家不倒,再大的风浪也奈何不了李三少!大帅能有今天,是因为谁?何况,楼家出事了,咱们能得着什么好?大帅,咱们这样的人家最该讲究的就是义气!咱们是马匪胡子,可马匪胡子也有江湖道义!&rdo;听了马夫人的话,马庆祥也回过味来了,走到门口扯开嗓子吼了一句:&ldo;去把府里的人都给老子叫来!&rdo;无独有偶,马家的事并非个例,云南督帅龙逸亭下令处置了早年跟着他的一个&ldo;谋士&rdo;,南六省宋舟杀了两个同族兄弟,山西阎淮玉把身边的几个心腹全都敲打一遍,四川刘抚仙直接闭门谢客。司马君做得更彻底,他直接发表停电,驳斥报纸上的言论,并言,&ldo;司马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日人及西人所言,均为污蔑!&rdo;在他之后,各地督帅也接连发表通电,民国独有的通电满天飞的奇景再度出现,但这一次,为的却不是互相攻讦争权夺利。楼大总统本想在广播中发表讲话帮儿子一把,却被白老来电阻止了。&ldo;这点小事,逍儿和言儿能处理。&rdo;小事?楼大总统挠头,一个处理不好,可就是身败名裂的大事!&ldo;听父亲的吧。&rdo;楼夫人劝道:&ldo;父亲在关北,这样说,必定是孩子那边已经有了安排,大总统就不要插手了。&rdo;一旁捧着趣谈报增刊的楼二少抬起头,&ldo;父亲,听外祖父的。&rdo;&ldo;儿子,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捣乱了啊。&rdo;&ldo;父亲,听外祖父的没错。&rdo;看着坚持&ldo;真理&rdo;不动摇的楼二少,楼大总统无语了。楼夫人轻笑了一声,&ldo;大总统?&rdo;&ldo;也罢!&rdo;楼大总统一拍脑门,一把抱起了楼二少,&ldo;就听岳父的吧。&rdo;外边闹得沸沸扬扬,大帅府内却依旧平静。得到李谨言的授意,文老板旗下的时政新闻等报纸,针对大肆诋毁污蔑北六省甚至是李谨言本人的报道和言论,只发表了几篇不痛不痒的反驳文章,这让对方的气焰更加嚣张,也让外界质疑的声音更大。&ldo;真的问心无愧,为何公开反驳都不敢?&rdo;那个揭露北六省&ldo;黑幕&rdo;的撰稿人接连又发表了几篇文章,看到文章的内容,李谨言反倒松了口气。哪怕言辞更加激烈,揭露的&ldo;内幕&rdo;更多,却没有一件事说到点子上。写这些文章的人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例如李庆云在财政局挂职,其他更隐秘的事情却一无所知。告诉他这些的,应该不是自己身边的人,至于是不是某些势力安排的&ldo;内线&rdo;,还需要进一步查证。李谨言指着报纸文章后的署名,道:&ldo;哑叔,能想办法查清这个人的底细吗?&rdo;哑叔点点头,随即用手在颈边划了一下。&rdo;不,暂时不动他。&rdo;李谨言摇摇头,&ldo;也不要抓他。&rdo;这个人还要留着,他可是面&ldo;大旗&rdo;,说不准会有不小的用处。哑叔仅存的一只眼睛眯了起来,双手拢在袖子里,再次点头,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四处在北六省情报局中的地位很特殊,四处有多少人,这些人都是什么出身,有什么本事,平时都做些什么,其他三处的人很少知道。可对四处,他们都很忌惮,不只因为哑叔是李谨言的&ldo;心腹&rdo;。哑叔手下都是江湖人,有些还是早些年被朝廷通缉的惯匪巨盗,他们没受过专业的情报训练,做事却能滴水不漏。不说视人命如草芥,也各个心狠手辣。只要见识过他们的手段,就没人敢小视他们。在后贝加尔的孟二虎等人,在这些人的面前,连徒子徒孙都够不上。人都有亲疏远近,豹子等人更像是他手下的&ldo;员工&rdo;,哑叔则像他的&ldo;长辈&rdo;和&ldo;家人&rdo;。将事情交给哑叔,李谨言才能完全放心。哑叔离开后,李谨言回到书桌前,继续他还没写完的大字。白老依旧每天检查他的功课,好与不好都会指出,习字之外,又教他读史。冉老是史学大家,白老无暇时,冉老便&ldo;撸袖子&rdo;上阵,一部《春秋》,讲得浅显易懂,精彩至极,就算对此不感兴趣的人,也会听得入神。李谨言原以为自己听不进去,可在白老和冉老的口中,枯燥的历史和古人的智慧计谋都变得生动,他们不是在给李谨言讲史,倒像是在给他讲故事。对于两位老先生的用心,李谨言十分感激,若他知道自己被当成六岁的孩子教,会做何感想?天知道。细想一下,多少人手捧万金都无法得到几位老先生一句提点,李三少自然不会身在福中不知福。写好的五篇大字上交,白老和冉老正在对弈,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绞杀在一起,旗鼓相当,却也同时陷入困局。&ldo;困局?&rdo;白老捻起一粒白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之上,&ldo;困局仍可解。&rdo;&ldo;诚然。&rdo;冉老捻起一粒黑子,&ldo;思而后谋,谋定后动。&rdo;黑子落下,困局成了死局。&ldo;死局,可解?&rdo;白老又捻起一粒白子,却没有落下,而是看向李谨言,&ldo;可知死局如何解?&rdo;李谨言拧紧眉头,苦思半晌,只能摇头,这两位摆下棋局让他来解,和让刚学数数的孩子去解哥德巴赫猜想有区别吗?&ldo;外祖父,冉老,谨言无法。&rdo;&ldo;真无法?&rdo;白老朗声一笑,手中白子落下,却不是落在棋盘的空处,而是一枚黑子之上。冉老更是一挥手臂,将半盘棋子扫落,李谨言看着两位老先生的举动,下巴掉在了地上。&ldo;既然无解,何必去解?&rdo;白老将余下的另一半棋子扫落,&ldo;无理可讲,便不讲理。古人言以理服人,却也道一力降十会。&rdo;冉老接着道:&ldo;有德者,可讲理,无理取闹者,无需讲理。&rdo;&ldo;……&rdo;眼前这两位是在告诉他,讲道理的途径走不通,就直接凭拳头说话?&ldo;然。&rdo;还然?话说眼前这两位的确是国学泰斗没错吧?文化素养非同一般高山仰止吧?竟然&ldo;教唆&rdo;他不要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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