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站起身,眼睛竟然红通通的,他提气正要说话,就听旁边袁曼仪优哉游哉的说:&ldo;没关系,我们真的没关系了。&rdo;她瞥了二哥一眼,轻笑:&ldo;道不同不相为谋,黎二爷不过是怜香惜玉,突发一下英雄主义的瘾而已,若要论理念,那绝对是相对无言,唯有打两拳的,对么?&rdo;见方队长嘴一撇似要反驳,又接着道,&ldo;更何况他这般不顾家人安危的鲁莽行事,我是最看不起的,就算他下跪于我,我也是不会理睬的。&rdo;黎嘉骏痴痴的望着她,姐,为了干革命被家里断绝关系的好像是你嘿!袁曼仪望向二哥,表情恬淡:&ldo;黎嘉文,这辈子算我负了你。&rdo;当二哥一震,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又道,&ldo;但你真的没我的理想重要。&rdo;&ldo;……&rdo;方队长眯起眼恶狠狠的看着两边,呼一抬手:&ldo;带走!&rdo;警察跑进来,打开铁门,将袁曼仪为首的三人带出来,袁曼仪路过二哥,忽然道:&ldo;吃的给青尺吧。&rdo;黎嘉骏和二哥皆抬头茫然:&ldo;谁?&rdo;袁曼仪硬生生站住,瞪大眼:&ldo;张丹羡啊,青尺!莫非他没托人带信给你?他不是认得你们么,我是从他口中知道你们在此的!&rdo;黎嘉骏脑子里跟炸了多烟花似的想起来了:&ldo;他!那个服务生!&rdo;自从四年前旅馆聊天后,就再没遇见过,难怪名字耳熟,居然是他!二哥也想起来了,一脸恍然:&ldo;这么多年了……&rdo;方队长却从中获得了个新信息,一面催人快押送,一面朝身后大声骂:&ldo;你们还有人能被供产党买通报信!你们怎么不送信去延安啊!兔崽子们!洗干净屁股等着!&rdo;警察们颤颤巍巍,哭丧着脸把女囚押出去,黎嘉骏很是心焦,她朝秦梓徽望去,秦梓徽在外面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可等到女囚被押送上外面的卡车,他再走回来,只能无奈的摇摇头:&ldo;他们早就被押走了。&rdo;袁曼仪上卡车时听到,轻轻叹息了一声。二哥一直站在门边的阴影里,神色枯槁,他看着袁曼仪,忽然转身走了。此时卡车也发动了,袁曼仪在外面便是一张不容侵犯的冷脸,她努努下巴,对黎嘉骏道:&ldo;替我珍惜他吧,是我没福气。&rdo;这下轮到黎嘉骏左右看了,她心里好多感觉横冲直撞,冲到脑子里一团乱,简直快失去了思考能力,见卡车开远了,下意识的追了两步,只看到袁曼仪笑着招招手就转过了脸,她在后头涕泗横流的喘气,眼睛一片模糊,这时候她忽然很冲动的觉得,她应该或者必须为二哥挽回些什么,可一切都已经随着卡车的烟尘去了。秦梓徽从后面追上来抱住她,一遍遍的说:&ldo;别哭,骏儿,不是你的错,不是,别哭。&rdo;黎嘉骏抽噎着点头,她都不知道自己这难过哪里来的,在得知张丹羡已经被押送后忽然就绷不住了,她多没良心啊,这一天就围着二哥转,还来围观曾经的准二嫂,却连这样一个人都忘得一干二净,这一天,他们失去的朋友,陡然就变成了两个!见她平静了一点,秦梓徽柔声道:&ldo;乖,别难过了,二哥心里最不好受,我们去看看他。&rdo;黎嘉骏点头,两人转身一看,二哥竟然没影了,只能无奈的又去追二哥。秦梓徽拉着她一路找,终于在大街边上一家露天咖啡店的桌子边看到二哥,他怔怔的望着不远处一群人放的鞭炮,发呆。她并不清楚二哥和袁曼仪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他之前一切的所说所做,她完全没有评价权,但隐约是觉得二哥有点渣了那妹子的嫌疑,只是他良心发现得太晚,以至于一切无法挽回。活该!她心里忽然又恶狠狠的,蠢蠢欲动的,想上前训两句什么。&ldo;让他静静吧。&rdo;秦梓徽眼疾手快,一把揽过她,&ldo;一时冲动而已,很快会想通的。&rdo;此时,一个报童蹦蹦跳跳的跑过,手里拿着一份报纸:&ldo;号外号外!诶,先生要报纸吗?!大好消息呢,值得收藏!只要十五块!最后一份,报社都卖光啦!&rdo;黎嘉骏早就好奇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全城放鞭炮,把她二哥衬托得更加凄惨,表情刚一动,秦梓徽就伸手了:&ldo;给我吧。&rdo;报童接过钱,愉快的跑走了。秦梓徽拿过报纸先瞄了一眼标题,表情一变,他先是瞪大眼,然后猛地把报纸翻转,将头版展示给黎嘉骏,声音都发颤:&ldo;嘉骏,你看!&rdo;于是黎嘉骏仰头,正看到这份《新华日报》的头版标题。&ldo;赴美决议诺曼底并没有让&ldo;龙颜大悦&rdo;的校长大赦天下。袁曼仪和张丹羡他们被转移到郊区的监狱没多久,就被转移出去了,自此再无下落。期间他们也有联络袁家人,结果袁家老爷正值事业瓶颈期,竟然真的撒手不管了,大哥在重庆对于现下的斗争更加感同身受,一反平时放任的态度,来信数封让二哥&ldo;思虑周全&rdo;。二哥&ldo;思虑周全&rdo;后,尚未给家人展示他的决定,就连收数道命令,收拾行囊,准备前往印度。适时滇缅会战已经打得如火如荼,为了打通中印公路线,解除日本对中国西部的掣肘,远征军强渡怒江天险,配合驻印军反攻日本,终于在四五年年初确定了胜局。为了早点修成中印公路,隶属交通调度的所有人早早的就被召到前线,配合军队进度直接跟随修建公路,将国外援华物资护送进国内。虽说印度尚数安全,但中印公路的修建工作却艰苦又危险,二哥并不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事,若是之前黎嘉骏或许会担心一下,现在只希望他快走快上手,好用忙碌来遗忘之前的颓丧。结果直到公路开通到稳定,他也没回来,只是偶有信件报报平安,时不时透露一下远离国内逼仄气氛的欢畅和工作的劳累,可见这不回来也是故意的,家人便也不再追究了,只要活着就好。只是有些事情,却是逃避不了的。诺曼底登陆后,盟军捷报频传,自四三年意大利投降到现在,轴心国败局已定,报纸上和人们的讨论已经从德国何时投降改为盟军如何从全球包围日本,即使大半国土还在沦陷区,滇缅战火熊熊燃烧,日本在太平洋战场的顽抗还是让美军讨不着好,可若是走在街上听一些老大爷讨论战事,莫名的竟然会有一点类似于欢乐的气氛。从黑暗中渐渐看清了五指,这种幸福感大概也只有盲人才懂不了了。而渐渐明朗的局势,也让家人对于未来的安排上了心,扛着一大家子的大哥尤其操心,特别是黎嘉骏这个不安分的再次去信提出了要加紧移民的步伐,两边电报来电报去说不清楚,大哥便干脆单枪匹马的到了昆明,三人开始了一次决定黎家未来的&ldo;圆桌会议&rdo;。&ldo;爹以为如果打胜了,赴美并非必须,他们年纪大了,到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恐晚年不安,这种顾虑实属应当,我也无法决断,既然你坚持,总要拿出个令人信服的方案来……你这姑娘,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仪容不整,头发捋捋!&rdo;大哥这些年变化并不大,他早已经习惯了劳碌命的状态,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ldo;时刻准备着做决定&rdo;的气息,可靠到让人一看就想扑上去,此时黎嘉骏就紧紧挨着他,享受着来自哥哥的摸头杀。她一点都没纠结,因为不管赴哪,日本投降后绑也得把家人绑到其他国家,难为现在大哥是家主,若她当家,这事儿根本无须费唇舌和家人讲道理。……以后他们就懂了。但现在确实有些犯愁:&ldo;大哥,若我现在坚持必须离开,而我并非喜爱外国,你会认为我是有什么苦衷?&rdo;大哥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反问,他凝眉想了一会儿:&ldo;若是讲战后清算或是利益分配,似乎也没有必须撤走的必要,毕竟我们这类人那么多,我们家也并未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人或事,怎么想都不会成为被针对的那一群。&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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