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衣服,低下头细细欣赏自己这副新皮囊,匀称修长的四肢,光滑细腻的肌|肤,细密精实的肌肉……没有一处不让他由衷地赞赏。手指轻轻指过自己手臂和腹部,传来上好的手感——尤其是这副皮囊散发出的年轻的气息,更让他欣喜。镜子中映出的俊逸的眉眼,他之前也已经见过,实在惊喜,比莫老道之前挑的那几具失败品好太多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叫他开心的。他真正开心的是——……可算!……可算逃出来了!!!!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已经记不清他在驴皮下忍受了多少年的屈辱!这一切苦难,总算结束了!!!!!!再也不用裹着那具该死的驴皮,忍受窒息的诅咒和束缚,任人鞭使驱策!想到这点,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世上最让人喜欢的,不是金银,亦不是权力,而是青春和自由。他曾经失去了一切,结果一朝风水轮流转。谁能料到?妙极,妙极!不过,还不能高兴得太早。他知道,他的力量还没有恢复。那些在驴皮里积不住、源源不断往外散的力量,此刻正如同清晨山间的雾气,晚秋草木上的霜降,一点一点地汇集成露滴,即将滴入涓涓溪流、随它汇入奔腾的百川,直到……百川东归,最终一起凝聚在这具全新的身体里,形成汪洋大海。现在,还差得太远了。他必须学会韬光养晦,自掩锋芒。眼下,在这里有吃有喝,还有女人伺候,也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只是——他透过半掩的窗户,瞟了一眼那个顶着正午的日头正在院子里劈柴的男人,心中生出几分忌惮。……那人叫阿金吧?几天来似乎也来照顾过自己几次。这身妖气,简直要冲上天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平常人家的?一个个莫非是眼瞎。若不是他法力未恢复,他倒要看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晚上,吃过陈姐送进来的晚饭,他打算继续窝在床上发呆。他的魂魄,和这副皮囊之间,似乎还有些缝隙。是以,兴手投足还不甚顺畅。还需要些时日慢慢磨合。房门吱呀一声响起,他以为是陈姐,头也不抬:“饱了。”门吱呀一声合上,脚步声却在靠近。他疑惑地斜眼望去,见阿金正朝他走来。“你……要做,什么?”他尽量让自己说话显得正常些,但仍有些卡词。阿金平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起一个嘲讽似的笑容,一字一顿:“暖|床。”他惊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暖|床?!抬起眼暗暗端详。床头灯的光将阿金的皮肤映成了淡淡的蜜色,掩去了原本毫无血色的苍白,却掩不去他精致的五官。琥珀般的眸子仿佛将世上最好的月光都锁在了里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他心中一动,感叹:真是好看。他走过那么多山河,见过那么多的美人,能让他觉得好看的已是极少数。而能让他感叹的,这么多年来,也就眼前这一个了吧。莫非,这副皮囊原本的主人,是个断|袖?养着这只怪物,就是为了……?这么一想,倒也说得通了——否则朝夕相处,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阿金不是人?想必是沉迷于色相,另有所图。他嘴角扬起漂亮的弧线:既是如此,那我不妨照单全收了。反正……这副皮囊已经是我的了。他不是尊规奉礼的迂腐之人,世道在变,他也会变,这才是生存之道。世人皆爱美色,他又何必孤高自许迥异流俗?伸出手,掠过阿金灰色的留海,想要抚摸他细腻的脸颊。手指尖还没来得及感受那片肌肤的触感,就传来一阵剧痛。他惨叫了一声把手缩回来,食指尖有灼过的痕迹,瞬间起了白色的水泡。这普通人的皮囊,真是不经用。他蜷缩进床角,佯作害怕状:“阿金,你……不认得我了?”说话间,他的脖子猛地被阿金右手一把攫住拎提起来,一时呼吸阻滞。阿金俯下身,缓缓逼近,漂亮的脸上漾起一层冰冷的莹光,唇齿间慢慢吐出两个字:“出去。”他故意装起傻来:“出去?出哪里?这个房间……是我的吧?”阿金呲起牙,喉间爆出一声低吼,有如兽鸣。耳膜轰响,阵阵头晕目眩,他忙道:“好,我出去……”说时迟,那时快,他用最快的手速在阿金背上画了个符。随即两人四目相对,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异口同声:“你是什么东西!”阿金居然不是妖怪。至少,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小妖。否则,他画的七星流火符,足以让普通的妖怪灰飞烟灭,哪怕是有点道行的,也能叫它现出原形。而阿金对这个符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呵呵呵地笑起来:“你明明……不是妖,却有妖气;明明……法力高强,却大半使不出来,只能使点零星的基础功力。我知道了,你……”他低低地说道,“是……被封印了吧?”阿金面色铁青,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阿金显然也发现,眼前这个进了陆一鸣皮囊的东西,也不是寻常的妖怪。否则,他的吼声完全可以把寻常附体的妖怪震出去。那人眨着眼睛,深深地望进阿金的眸子里,喃喃道:“啊呀,我竟也看不出,你究竟……是六道中的哪一道?应该……不是人道吧?”他闻不到阿金身上有人的气息。世间六道,分别为: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天道和阿修罗道他见的不多,自是分辨不来。人道最为通透简单,除非修仙成佛,否则一眼可以看得出来。而畜生可以修炼成三千妖魔精怪,变化多端,最为无常。饿鬼道和地狱道也常有窜逃到人间之徒。这后三道,都是有强烈妖气的。阿金身上这股冲天妖气,究竟是哪一种?阿金还是冷然不语。那人嘿嘿笑着,轻轻抚过阿金那只正掐着自己脖子的右手的手腕,在那里一下一下地画着圈,“你……弄疼我了。”不忘补一句,“你要知道,哪怕你弄坏了这副皮囊,你也杀不死我。倒是你那个主子,那个陆大少爷,可就真的回不来了。”阿金这才慢慢松开了手。“这副皮囊,我……暂时是不会出去的。哪怕是想出,以我……现在的法力,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他揉着自己的脖子,懒洋洋地摊牌,“你看,你的法力还被封着;我呢,也差不多,眼下……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你看如何?”慢慢地吐字,这话说得可算流利多了。阿金没有说话。那人继续笑道:“我叫花莫言,你叫什么?”眼珠子一转,“该不会……真的叫阿金这么土吧。”阿金瞪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你要呆到什么时候?”“哎呀,这个嘛……”花莫言挠了挠头,“总得看……我什么时候出得去吧?再说了,纵是我现在走了,陆大少爷回得来么?现在若不是我撑着这副皮囊,它可是要长蛆朽掉的啊。”作者有话要说:呼,小花上场,当当当!根据大家的意见,暂时不改名字,等遇到更合适的再改!ps:“六道”概念取自佛教,但根据剧情有所改动略作修改,交待清楚婴儿作者有话要说:本篇口味略重,慎入金陵镇邻近的一个淮溪镇,大清早的就有人向东区警|署报了案。报案人是个老太太,据她说,前阵子,她把阁楼的房间租给了一对年轻的夫妇。结果很快便发现不对劲——那位年轻的太太,似乎得了重病,一直躺在床上,从没见她醒过。更令人纠心的是,她还怀着身孕,看那肚子,是即将临盆了。而那位年轻的先生,竟一点也不着急,连大夫也不找,只说自己是医生,自有办法,整日把自己和太太关在屋子里,也不和别人走动。直到昨天夜里,阁楼传来了婴孩的啼哭,老太太才晓得那位年轻太太生了,好心地带了点营养品上楼想表示一下关心和慰问,却被挡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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