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韬隐站得笔直,手指修长,轻点桌案:“先不必管她。祸水东引,怕是她也毫无真凶的把柄。本王记得霜月宫中有几条暗线,你让绍青去探,回头把消息递到本王手上。”
在李韬隐的印象里,秋娘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可惜她心术不正,并没有入李韬隐的眼。因此不必多说,李韬隐已然猜到真凶是谁。能在皇宫中弄来假孕药,还能逼得秋娘抓不到把柄,只好移祸心机略差的苏婳,这样的人除了贵妃还有谁?
秋娘有备而来,更有玉荣在其中搅和。苏婳虽非当日的吴下阿蒙,想来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想到这里,李韬隐更加心焦。他一面飞快地走向内殿,一面问道:“鄂氏那边,还有人吗?”
王福忠紧跟上去,从内殿的木施上取下官服。他一边服侍李韬隐换下常服,一边低声道:“那些暗线都被挖出来了。只剩一个小丫鬟,被留下侍弄花草,近不了她的身。”
李韬隐面色如常,并无多少失望神色。贵妃鄂氏心细如发,三年来并未落下丝毫把柄,这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腰身挺直,面容沉静。由王福忠细细为他换上锦袍,最后在他的瘦劲腰间束上白玉腰带。
“玉荣此人,心比天高,却愚不可及。你把她看好了,别叫她寻死觅活的。”李韬隐换好衣裳,撩起袍角,大步迈门而出。
王福忠留在内殿,长叹一声。
玉荣啊玉荣,这王府迟早要有女主子的,你何苦把自己搭上呢。
被贬永巷
日暮苍凉,残阳如血,火红的天空之下,是皇宫的重重宫阙。朱色高墙连绵如海,层层明瓦熠熠生辉。庄严,肃穆,冷酷,寡情。
李韬隐站在御书房里,前面坐着皇帝,右面站着三个朝廷重臣,成三足鼎立之势。
霞光从窗棂透进来,将他的脸染成半明半昧的阴影。他眸色深深,脊梁笔挺,像是一柄冷冽的利剑,光华自蕴。
长久的沉默后,皇帝推开手上的纸张,冷漠的目光射向他:“你这上头写的可是真的?”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纸张上头,写着秋娘为求恩宠假装怀孕。此后为了落胎,又如何得来麝香,如何使人夹带进宫,最后如何偷偷下毒,反咬一口。
这是李韬隐入宫之时,一名小太监偷递过来的。小太监看着面生,李韬隐展纸一看,便知是绍青派来的。他重新誊抄一遍,呈交到皇帝手上。
“你从何处得知?”皇帝眯眼,天威莫测。
李韬隐回道:“那宫女是在陈家铺子买的麝香。掌柜见那人行至有度,进退有节,像是乔装打扮的大家小姐,便暗暗记在心里。
“儿臣于今日午后去往陈家,本为探望陈家老太君,不想陈家大郎将此事当成趣事,告知儿臣。不久后父皇召儿臣进宫,儿臣想到此事,感到蹊跷,便写下猜想,呈给父皇。”
陈家,是先皇后的母家。随着先皇后的薨逝,陈家的势力亦一再削弱,最终沦为商贾之家。
事实上,那宫女很是谨慎,并未到陈家铺子买药。她托了自己的哥哥,在不同的药铺中买下一丁半点,最后凑成完整的一份,交到秋娘手上。
此事自然不方便说,否则定然引起皇帝猜忌。李韬隐心思缜密,为了圆谎,便在入宫前拐道去了一趟陈家,串好口供。
皇帝轻哼一声:“陈家你倒是去得殷勤。”
李韬隐心知皇帝已信了七八分,只是心结难迈。他恭谨道:“儿臣亦时常牵念父皇。儿臣新近得了一管紫豪,东西普通,上头的雕纹却很是生趣。因此去陈家前,儿臣便已穿戴好朝服,想入宫将此物献给父皇。”
语毕,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楠木盒子,轻放到皇帝的桌案上。
皇帝开盒一看,神色稍缓。再抬首看一眼玉树兰芝的嫡长子,进退得宜,条理清晰,再没有几年前的混账样子。
他不由暗暗点头。
将视线转向一旁的三名大臣,皇帝问道:“三位爱卿有何看法?”
三名大臣聚在一起,小声商量几句,大理寺卿便率先禀道:“回皇上,微臣以为,柔妃娘娘假孕一事,实乃丧尽天良、不仁不义之举。然,苏氏也确实是在衣裳中下了毒,其心甚为险恶,不可不罚。”
谋害龙嗣未遂,怕也是个死罪。
李韬隐眉心微跳,背在后头的双手动了动。
御史中丞一直偷偷关注着李韬隐,此时立刻会意。
他上前一步,大义凛然道:“安王殿下早已说明,衣裳中的商女恨是府中姬妾争风吃醋的结果。安王殿下既已将真凶扣押,大人又何必对一个柔弱女子紧咬不放,失了君子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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