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夹了一块烧鹅吃了起来。刘大人战战兢兢拿起筷子,就要再吃,听得崔泽又问道:“我听说工部派了人来整修河道,力图降低水位,来的人刘大人见过了吗?”刘大人忙回禀道:“来的是工部少监使张灿,下官已经见过了。”“他们住在哪里?”林钰抬头道。“就在汴州官府驿站内歇息,这两日听说不怎么回来,下官公务繁忙,便没有去关怀。实在是疏忽了。”刘大人面上惭愧之色,温声道。“不关你的事,”崔泽摆了摆手,“我们自去拜会便好,刘大人不必操劳这些细微小事。”刘大人忙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下官该陪同才好。这样也可查查今年河流的情形。”崔泽不再拒绝,低头吃粥。刘大人等了片刻,见他又细品菜肴,方才捡起筷子。一块黑椒炒牛柳刚放入口中,崔泽又道:“汴州上一次水灾,是什么时候?”刘大人含着牛柳不能说话,忙三两下咽下去,慌忙道:“下官任上,未发生水灾。州府志上有载,上一次在二十年前。”抓起杯子喝了杯水,又道:“外面的那些传言,还请世子爷不要相信,放心在汴州多留些日子。”“外面的传言?”崔泽眉头一挑道:“什么传言?”汴州风骨刘大人顿觉失言,微微一怔道:“都是些迷信之言,荒谬无理,入不得世子爷的耳。”崔泽笑了笑不再问。一餐毕,刘大人亲自把崔泽一行人送至府衙门口。林氏的护卫已在偏厅就餐完毕,见林钰出现,忙聚拢到身后。刘大人送了又送,崔泽再三推辞,方与他二人拱手作别。刚走几步,崔泽便恢复了自在的样子。“没想到啊,”林钰一笑,“原来与官员打交道时,你是这个样子。”“什么样子?”崔泽眉毛一挑,哼了一声道:“家里成年累月来的,不都是这样的吗?”“怎样的?”“假惺惺,捧高踩低,摆架子,献媚取乐狐假虎威,好学的很。”崔泽笑道,顿了顿又道:“我这样子怎么样?”“很好,”林钰点了点头道,“如果让人家刘大人吃饱饭,就更好了。”“他没吃饱吗?”崔泽穿梭在街市中,随意问了一句。府衙之内。刘大人踱步回到二堂,府丞和主薄跟在他身后。主薄小心道:“想必宾主尽欢,小人去把菜撤掉吧。”“撤什么撤,本官还没吃呢。”刘大人没好气地喝了一声,扭头便又朝厢房走去。府丞和主薄呆了一呆,忙示意左右再去加菜,小碎步跟上了刘大人。…………黄河发源自西北,一路向东在大弘的土地上奔涌向前。自古至今,黄河每次改道,都靠南一点,再靠南一点。每次改道,便是一次大河患。到大弘朝时,汴州城下,已经叠压了三座以往河堤决口时被冲毁继而堆积了泥沙的城池。河南道的小儿童谣里,便有那句,“汴州城,城摞城,地下埋了好几层。”此时汴州城外的黄河河面水波平平,一艘巨大的三层九桅帆船正稳稳向前。船身吃水很深,巨大的锁链带着几个漏斗形的铁具放入水中,不多时便提升上来。锁链缠绕的高架上,一人正扳动机括,那些铁质漏斗下面似乎开了个口子,哗啦啦把内里装着的泥沙灌入甲板上的围栏内。等泥沙倾倒完毕,漏斗又缓缓没入水中。几个兵丁提着竹筐上前,七手八脚把围栏内的随着泥沙上岸的鱼鳖拎出来,或投入竹筐,或扬臂一甩放生。“今晚又吃鱼啊?”有兵丁笑道。“不然你去城里买肉!今晚说是就宿在船上了。”提着竹筐的兵丁答道。“汴州城淹过好几次了吧?”最高处站着个米白色衣袍的年轻人,他看向晴朗天空下不远处低低如建在山坳中的开封城,淡淡道。“何止是好几次,”他身旁的蓝衣官员神情忧虑道,“仅《治河策》内有记载的,便有几十次。”“大量泥沙囤积之下,河床如此之高,河患寻常也是正常了。”苏方回看了一眼甲板上的泥沙,肃然道。他身旁的官员想了想,迟疑道:“若只是天灾,倒也无话可说。可是史载的最大水患,却是人为。”苏方回没有说话,神色冷峻。他知道这位少监使张灿说的是什么事。当年秦帝为统一六国,曾经三十万大军攻打汴州。城内居民殊死抵抗,久攻不破之下,统帅王翦掘开黄河,以水代兵。汴州城内瞬间水高五丈,十万生灵化为乌有。数百年来,汴州城上的这座地上河,就像一道随时会劈下来的利刃,悬在头顶。汴州城内往地下掘数米,看到的每块当年的砖瓦,都流淌着百姓们的血泪。是因为祖辈生活在河南道,林钰才能猜到怡妃为了儿子继承帝位,会做出掘河杀人之举吗?不对,她不像是猜到的。更像是很确定这件事会发生。想起来,那日她突然站起来脱口而出时,相比猜测,脸上笃定的神色更多一些。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她一直说要赚钱,说要赚富人的钱,说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即便黄河决口,也淹不到叶城去。可是她仍是为了汴州百姓,抛开京城日进斗金的生意,跑到这里来。苏方回忽的嘴角扬起,微微一笑。张灿显然仍在想黄河决口的可能,沉默片刻后道:“如今经历几朝繁衍生息,汴州城内约有二十万众,你说他们怎么没有想过搬走呢。”苏方回眉目微锁,淡淡道:“不是谁都愿意离开故土,这里的人,也是一次次被洪水害到失去家园,又一次次回来重修重建。对他们来说,故乡的一草一木显然更重要些。”张灿叹息道:“苏师傅,你说,这是不是一种风骨。”读书人的风骨,说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似乎跟这些百姓没有什么关系。然而苏方回肃立片刻,缓缓道:“这的确是一种风骨。”并立船头的二人似乎被什么情绪感染,一时间静默了许久。取沙漏斗又一次缓缓抬升起来,把沙石倒入甲板。甲板上的人示意沙石已经过多,该卸沙了。桅帆闻声而动,缓缓调转船头,船浆入水,不久到得一堤岸处。机括又动,这一次整个底层甲板被锁链牵拉缓缓提升,又略微倾泻。船上万钧重的沙石顿时被倾倒在河堤旁,腾起一阵灰土。“苏师傅的机括,实在是大有用处!”虽然这前朝的缓通锥修好已经有好几天,也看过好几次这样的操作,然而张灿仍然忍不住又赞叹了一句。原因是前朝的缓通锥基本靠人力拉动,苏方回接手修理以后,把人力改为机括,牵引毛驴上船,用毛驴拉动拨盘给力,便省去不少人工,速度也提升了很多。“等这一次事毕后回京,本官必然上报朝廷,给苏师傅以嘉奖。”张灿忍不住激动道。嘉奖吗?若黄河决口,不死便是万福了。苏方回看了一眼脚下昏黄的河水,高高的河床,看向不远处的汴州城。她应该到了吧?不知道崔世子,会不会惹什么麻烦给她。炙热的阳光下能看到不远处的官道,垂柳轻拂杨树翠绿,行人慢慢行走。绿荫深处忽的缓缓跑出一匹骏马来,马上的青年闪闪发光,瞬间比日光都要刺眼几分。马后一辆马车快速跟随,车前车后侍卫紧伴。“他们来了。”苏方回突然道,跟张灿招呼一声,便朝船下走去。治河难底层甲板上,几名船工用力推出一艘桨划小船。小船噗通一声落水,惊起一片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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