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圣人病重,耳根子愈软,皇后把持朝纲,对殿下步步紧逼。殿下、殿下眼看着落在下风,还因为你跟定国公翻了脸……”贺兰梵境神色愈发凄然。许如是张了张嘴,心道那主要是因为齐行简割据陇西,嚣张跋扈,与许宸的立场相悖,她顶多也就是个辅助作用。然而她对贺兰梵境终究持着敬意,终究没有反驳:“是我不好。”她起码还是要负点次要责任。“不。”贺兰梵境抓着许如是的臂膀,低低道,“齐公修书与殿下,信里边说了什么,你心里有数吧”“那是殿下和齐公修好的一个机会。”“殿下——拒绝了。”“听阿铄回来禀报,说你并非无意。殿下又迟疑了。”许如是眉尖微蹙。她从陇西回来,以为好像逃出一个囚笼。如今看来,却仿佛又一头扎进了另一个牢笼。齐行简、许宸、贺兰氏……他们未必都对她心存恶意,但偏偏——手段又如此……见许如是面色微沉,贺兰氏声音有些发急:“你莫误会,殿下只许我悄悄地问你,不要惊动你。他不想叫你心中有压力、有芥蒂。”“自然,你若是愿意,殿下自然也无二话。你若是不愿,殿下又怎么舍得逼你”她的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子规啼,空泣血。许如是心中一软,回握着贺兰氏的手,轻轻道:“我知道的,阿姨。你也好、耶耶也好,都是在为我打算。”贺兰梵境愈发激动:“菩提心,我知道你自来有主意,也不愿被人摆布。可你是殿下的女儿,大周的郡主——”许如是心尖一颤,脸上火辣辣的,又觉得羞愧,又兼些心虚,她还是占了别人的身份,受了别人的福气。低低“嗯”了一声,不敢叫贺兰氏看出来。“你生来就享富贵,华服美食、珠箔翡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你知道,废太子的女儿,是什么么”废太子的女儿,是输家,是庶人,是草芥——许如是心中一凛,便听贺兰梵境说:“朝廷争斗,一步错、步步错。你或许身不由己,殿下便能由着性子来么”许如是抿唇:“我明白了。阿姨,我确实是对——他有些好感的,您如实回禀就是。”贺兰梵境拍拍她的手背,一叠声道:“好、好。”“菩提心。”她凑在许如是耳边,“如今形势,确实要委屈,但将来——”咱们谁也不必忍。谁也不必怕。我朝从来不缺三嫁的公主。出了门,贺兰梵境的话还在许如是心头回荡。她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将来许宸登临那个位置,大权独揽,想如何撕毁跟齐行简的契约都无所谓。可是现在不行。现在齐行简是一支极强的助力。打破和皇后僵持的关键。其实嫁齐行简也不是特别叫人难以接受,日后恐怕也不必多做折腾。贺兰梵境看得透彻、清楚、明白,说得也温柔婉转,但终究,许如是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底下,纠缠着的利益像锁链一样,牵动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啪——”一巴掌落在妇人光洁的脸面上,登时脸上起了红印。“菩提心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么”许宸怒发冲冠,烦躁地走来走去。他素来温和,贺兰梵境自以为对他了解,做事自来不瞒他,谁能料到,这回他非但不欢喜,反而如此雷霆盛怒。她怔怔捂着脸,心中茫然。“孤叫你私底下问她,谁叫你去逼她的谁给你的胆子”许宸厉声喝问。“妾、妾身……是妾身自作主张。”贺兰梵境面色惨白,伏地叩拜,“请殿下责罚。”“自然是你自做主张,枉费心机!莫非还自以为是孤授意么”许宸的怒喝,隔着屋子都能听得见,刚下学的三郎许炯听见这声音,直想看个究竟。贺兰梵境的贴身侍婢阿荷见势不妙,拿话哄了三郎,赶紧去请许如是过来说和。她虽不知其中情由,却也知道许宸对这女儿千般娇宠,又素来听她的话,况且这位娘子还与自家孺人交情甚笃。正是暮食时分,听见这事,许如是不敢怠慢,匆匆赶过去。屋里却已经是一片静寂,大门却未开,一众奴仆也并不敢擅自进去。许如是走上前去,轻轻叩门:“耶耶,厨下做了晚膳,先用一些吧。”过了好一会儿,沉沉的声音才从屋里传来:“菩提心,你进来吧。”许如是当下开了门,只见贺兰梵境直挺挺地跪在当中,鬓发散乱,似雪的脸颊上红印子犹为显眼。谁也没见过这样狼狈的贺兰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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