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当天,尧以劼在医院坐了一夜,回家换了身衣服,带上茶叶去刘家拜访。我连着熬了两夜,写了近百页的计划书和可行性分析,和他一起在董事会面前镇住了场面。晚上开车的时候,发觉有三辆车一直跟着我。我在江滨大桥的入口处停下,这个地方灯光好,车子不多但一直有,监控罚款也很精准。那三辆车也靠边停下了,我下了车,从后备箱拿出一根高尔夫球杆,伫立在桥头。车子里乌泱泱的人涌下来,分列在两侧,一个小头目拎着铁棍向我走近,举手把棍子一扔,皮笑肉不笑地说:“沐少爷,我们徐总想和你做一单生意。”铁棍“骨碌碌”地滚进黑暗里,我说了声“好”便随他走到一辆小包车旁。车门滑开,西装革履的徐总跟我打了声招呼,而后丢出一个人来。我躲了一下,那人被摔在我的脚边,他的手脚被绑着,垂着头,衣衫褴褛,在灯光之下像是一个惨白的球。“沐少爷,你不妨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得?”我蹲下身扶着那人的头,他的脸在杂乱的碎发和干涸的血迹里看不分明,旁边有人补充了一句:“这可是影视歌三栖明星白晔啊,沐少爷不会不认得吧。”我吃了一惊,再看了一眼他青白色的面庞,脑海里渐渐浮现他以前的模样。目前公司运转已没有大碍,但依然人心惶惶,红选如果再使什么招数,我们未必招架得住。我丢了球杆:“徐总有什么话,不妨开门见山。”“很简单,这玩意,我玩腻了,打算卖给你,你看着给个价吧。”他直接开口要我的股份。“徐总这是明抢不成,要来暗夺了?他现在被你虐待成这个样子,可能以后都没办法演戏赚钱了,我要一个废人做什么?”徐总把玩着一把小军刀,瞥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白晔:“我再加点码,高旌东南亚的生产线,我会把手下撤了。换你20的股份。”“成交。”我捡起球杆,抱着白晔转身离去。我带他回了家,勉强帮他洗了澡后,又立即送他去了医院,他的神志不大清醒,很抗拒人的碰触。我着调查了一番,跟我想象的也差不多,白晔性子傲,或许是得罪了徐总,或者是被不幸看上了,被红选砸了钱从原来的娱乐公司买过来,打得连话也不会说。但白晔大小是个流量,又有些不知好歹的狗仔死咬着不放,他们听说我和白晔是旧识,便把这烫手山芋扔给我处理。接他出院的时候,他仍不太敢看人,我不知该怎么让他跟我走,干脆伸手抱住他两肋,将他扛在背上带走了。过了半个月,我给他递牛奶的时候,他的目光从玻璃窗收回来,偏着头看着我:“阿衡,我们是要结婚了么?”16尧叔出院之后,左腿还有些不灵便,拄着拐杖主持我们两场婚礼。大家都说他否极泰来,大难不死,夸尧以劼的婚姻门当户对,佳偶天成。又有人得知我和白晔大学曾交往过,更是歆羡祝福。我和尧以劼在婚礼前就把尧叔的私藏喝了大半,他拿不出有年头的好酒,在尧姨的陪伴下一家酒坊一座酒庄地跑。婚礼上的嘉宾挨个向我握手祝福,小乔也来了,她包了一个厚实的红包,问道:“这就是你一直藏在心里的人吗?”我看向舞台,穿着白色西服的白晔明眸善睐,樱唇皓齿,在淡蓝的层层光晕下,像是月光下的希腊神像。我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你一定要幸福。”她噗哧一笑:“这话难道不是宾客对新郎说的吗?”我拒绝过很多人,但对小乔,不是因为她的眼眸太清澈,行事太果决,不吃香辛料这些琐碎的细节,而是因为她太好了。我实在不忍心辜负她。结婚后半年,白晔的状态基本恢复了,我问他想做什么,他说想回去演戏。我担心他被徐总再次注意到,便只安排他新的经纪人给他接最少的工作,他不大高兴,一连几天都窝在床上。他的助理打电话求我带他出门,我忙得焦头烂额,对他也没什么耐心,到了家就挽起袖子将他抱到浴室里。一面试着水温淋湿他的头发,一面给他脱衣服。他看到我有了反应,怯生生的指着那处问我:“阿衡,那里,那里要帮忙吗?”我光顾着不把泡沫沾到他眼睛里了,却忘了他的身体又白又滑,再加上因为结婚而长久没有再找纾解的对象,所以对一个还不太清醒的小动物有了反应。我亲了亲他的眼睛,顺便蹭去流向他眼睫的泡沫,不经意间心里一刺。那个健康的、孤勇的白晔在哪呢,他会不会受伤,他会不会也遭遇这样可怕的事情?他低下头来吻我,像是饮水的小鹿伸出舌头,尝到我唇畔的洗发水的味道,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蹭湿了我的衣服,我顺理成章脱下,他指尖的水顺着胸口流下,裤子也湿了。我想不出理由拒绝他,但我于他仿佛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随着他的接近如没进胸口的箭镞一般一寸寸深入。他好奇的,甚至是贪婪地抚摸我,像是大半年不与人接触得了肌肤饥渴症,带着温润的水泽剥开我迟钝的皮肤。他坐在我怀里承欢,喘息间伏在我的肩上低声抽泣,快感像是反向重复峰值电压加在身体上。他们是真的不知彼此有多相像,纵使那么久之前醉酒后模糊的印象,都恍如昨日。另外我得知了一件事,夏克莘升任至马龙市的领导核心,便抽出时间,亲自在商会上恭贺他的成绩。他除了腹部略丰腴些没什么大变,见到我依然是文质彬彬,有一往无前的好仕途在等着他,只差一件镇得住平头百姓的功绩,我向他举起香槟:“合作愉快。”17日子依旧过,直到有天聚会,突然有人提了一句:“我怎么好久没见到尧以劼了?”我前一阵子得照看白晔,出来得不多,因此最近才注意到,他至少有小半年不出来活动了。我挑了个周末的上午,去他家拜访,开门的人是他的妻子,歉意地笑笑说尧以劼还没起床。虽然家里有保姆,她还是亲自给我沏了茶,寒暄了几句,才去叫尧以劼起床。尧以劼穿着睡衣睡裤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揉了揉眼睛:“什么事啊,这么早来找我?”他的妻子拿着外衣追过来,带着娇嗔道:“以劼,你先盖个外套嘛,别冻着了。”他新婚一个月后,便熬不住寂寞开始夜夜笙歌,偶尔有朋友劝他莫要让妻子独守空闺,他也是很不耐烦地瞪对方一眼:“又不是我让她等的,她爱等多晚等多晚。”我知道他心里对这个妻子一百个不满意,又被婚姻捆住了手脚,姐姐妹妹都不能像以前那样亲近了,苦恼得很。没想到一晃快一年,这两人却是一副琴瑟和谐的情状。我瞄了一眼他妻子,冲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笑道:“到底什么情况?”他挠了挠鸡窝般的头发:“就这样呗。对了,莹莹怀孕了。”我惊喜道:“几个月了?”“一个月。”我还以为他是在父子血缘的感召下浪子回头的,没想到这孩子还没成形,便故意朗声道:“长佩市的电子商会中午有聚会,我们要一起去的,你该不会不记得了吧。”电子商会算是我们平时打掩护的借口,以便我名正言顺把他带出家门,他听到昔日的暗号脸红了红,一连顺承道:“好好好,等我换个衣服。”我们找了个包厢,他才跟我讲起这一年的事情。“我前段时间谋划着自杀。你别这么瞪着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经常一起玩的一个女孩子突然跳楼了,说是活着没意思。这个事就跟楔子一样扎进我脑子里,起先不以为意,后来就像掀起一角的血痂一样,让我忍不住一点点扣掉,于是撕开整条血痂后,我也觉得,活着确实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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