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坦头重脚轻,走了几步就挨着街边的垃圾桶滑坐倒地。有脚步声从身边经过,李坦嘴里嘟嚷着,勉强睁了睁眼睛。从这个角度,他看到了一双大头皮鞋,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还有手里握着的一捆……渔线。酒气上涌,李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半晌,蓦地陡然睁开,喝下的那几瓶冷酒,都化作了冷汗涔涔而出。渔线!他踉跄着站起,向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奔,这里不比城市,一入夜就黑洞洞的,李坦在街道上茫然的左顾右盼,然后慢慢摸进了一道低矮的巷子。只有一户人家亮着灯,门fèng里冒出老羊汤即便是膻味也压不住的腾腾香气,路过时,李坦抽着鼻子嗅了一口,又嗅了一口。不对,好像还有……血腥气。他揣着一颗咚咚乱跳的心,垫着脚尖从高处的小窗上朝里看,那里确实是在熬汤,用的还是以前的烧土灶,汤已经沸了,蒸汽推的木头锅盖此起彼伏,灶膛里的火正旺,墙上映出诡异的影子。一个人僵立着不动,胳膊高高举起,像是要劈什么,但摇摇晃晃,有一根连着胳膊的线,正被另一个人拖曳着定位,线的影子映在墙上,颤颤悠悠,像割指的弦。李坦大喝一声,踹开门就冲了进去。事后他也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做得更稳妥些,比如先报警,但当时,二十多年的心心念念豁然迫在眼前,热血涌上脑子,什么都顾不得了。他跟那个穿线的男人厮打翻滚在一起,撞倒了尸体,滚在血泊里,倒了汤锅,砸了碗碟,火从灶膛里蔓延开来,他终于把那个混蛋摁在了地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拽他的口罩。就在这个时候,后脑上轰的挨了一下子。李坦喘着粗气翻倒在地,眼前是一个男人愈来愈模糊的脸。醒来的时候,是在小商河郊外的沙坡里,夜还黑着,远处的小商河一隅,火光冲天。后来他听说,那户人家是卖椒香羊ròu的,半夜烹煮羊汤不小心,火从灶膛里窜了出来。天干物燥,火借风势,险些烧了半条巷子,火被扑灭的时候,一家人都烧的像干截的木头一样了。所以,烧死的。这世上,只有他和凶犯知道,火起之前,屋子里曾经用渔线连起了人偶吧。他在小商河只有半个小卖店门面大小的派出所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悄悄离开了。大火毁了一切,他没有证据,而且还很有可能被当成是唯一的凶嫌。当然,他也有私心:倘若报警,倘若抓到了那个人,只受到法律的制裁,岂不是太便宜那个人了?无数次,他狠命捶打自己的脑袋,想着,要是能记起那个帮凶的脸就好了。万烽火给他支招说,你可以试试催眠。催眠?听起来像是国外或者影视剧里爱玩的噱头,日常生活可不兴这一套啊,整个落马湖,怕是连心理医生都找不到一个,还催眠师呢。但是,怀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他还是去了北京,忐忑地迈进了一间暗色调装修,低调豪华,书柜里全是洋文精装本的办公室。那个端坐在书桌背后,据说有着gpst-ih国际催眠师认证的人,礼貌地向他示意了一下:&ldo;请坐。&rdo;接到木代电话的时候,李坦正坐在喷泉广场的台阶上,看那张钢笔画的肖像,周围是各色路人,每个人都有一张脸,每张脸上,都有一双眼睛。哪一双眼睛,是正居心叵测盯着他的?李坦说:&ldo;我是在小商河郊外的沙坡醒过来的,应该是那个人把我扔在那的,我身上有钱包,钱包里有身份证,他一定早就对我的底细了如指掌了。&rdo;&ldo;如果他真的是嫌犯,一定很忌惮那些至今还在追查这件事的人。岑春娇讲的是假话,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却又很真实。岑春娇会不会是一个饵,为了钓我们这些鱼呢?&rdo;&ldo;木代,你要小心点啊。&rdo;安静到让人恍惚的夜色里,木代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原先她想的是:你要来,就尽管来,亮刀子,放招子,看谁狠得过谁。但是一杯酒下肚……特么的一万三当她是傻子吗?这酒能是真的吗!酒吧清早一般都是没有人的,所以霍子红她们的早餐通常都很是显眼的开在酒吧最中央的桌子上,那是一张故意做旧的咖啡色调长方木桌,边上一个细吞口的天青色仿钧窑瓷瓶cha一两支干花,正中是精致小巧的欧式细脚钢琴模型,琴键上立一个身姿曼妙的芭蕾舞女,足尖轻压,好像下一秒流畅的乐声就要迤逦而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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