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仲霆提前招呼过,她被安排在了郭贵妃的含象殿当值,专职伺候郭贵妃洗浴,算是很清闲的差事。可没过多久,她便听说杜秋娘也进宫来了,还受到天子的恩宠,住进了从前纪美人的丽正殿。想起自己以前是李锜的妾室,而杜秋娘只是府中奴婢,如今两人的身份却颠倒过来,郑婉娘心中很是不平。可她并不傻,自然不会为着私心去得罪皇帝新宠,反而趁着不当值的工夫,悄悄去了一趟丽正殿求见杜秋娘。“婉姐姐太客气了,我竟不知你也在宫里,否则定要去探望你的。”杜秋娘见是故人前来,心中很欢喜,连忙命人奉茶看座。郑婉娘不敢坐下,只站在殿里答话:“如今尊卑有别,婢子不敢轻易来求见。”“你这是哪里的话!”杜秋娘连忙拉过她的双手,诉苦道,“你不知道,我原已经被发配到掖庭,谁料圣上突然传唤,问了我几句诗,又让我跳了支舞,然后便……将我留下了。我孤身一人进了这后宫,人生地不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有那些妃子,个个鄙夷我的出身,没有人愿意与我结交。”杜秋娘语气哀怨,“这日子真是……无趣得紧。”郑婉娘听了这话,暗叹杜秋娘身在福中不知福,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劝解道:“快别说这话,您这际遇是多少女人羡都羡不来的,只要您别再得罪郭贵妃,宫里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说起郭贵妃,杜秋娘迄今还心有余悸,娇滴滴地捂着心口:“也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贵妃,莫不是她看我出身低微才拣着我欺负?”她不解地说着,又关心起郑婉娘,“婉姐姐你呢?在她宫里当差可受过委屈?”郑婉娘摇头:“没有,其实贵妃她人很好,待下人也不苛刻。婢子进宫这一个月以来,也没见过她与哪位妃嫔红过脸。”杜秋娘闻言不解:“那她为何要刁难我?几次见她都没给我好脸色。”郑婉娘犹豫片刻,才低声说道:“您也别生气,她或许不是针对您,而是针对……过世的纪美人。”“纪美人?”杜秋娘似乎想起来什么,“就是这丽正殿原先的主人?”郑婉娘点了点头。“这与我有什么干系?难道就因为我住了她的丽正殿?”杜秋娘仍是费解。郑婉娘叹了口气,再次压低声音:“我也是听说的,您与纪美人姿容极像……而郭贵妃……从前与纪美人不大和睦。”她每说一句,杜秋娘的脸色便白上一分,转头看向服侍在侧的宫婢:“我真的与纪美人长得极像?”丽正殿的宫婢都是从前纪美人留下的,自然晓得杜秋娘承宠的内情,闻言便有些尴尬,支吾地回道:“其实不大像,只不过您与纪美人一样擅文墨、通音律,性子也接近。”那宫婢说得极其委婉,杜秋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似是受了打击一般落下泪来:“我原还以为圣上是欣赏我的才气……没想到,他竟是拿我当个替身!”“身”字出口的同时,郑婉娘猛然捂上她的嘴,亟亟提醒:“这种话您怎么敢说出来,也不怕惹怒了圣上。”杜秋娘拽开她的手,一个趔趄跌坐在席面上,脸上淌着泪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从前是被李锜糟蹋……如今承了圣宠,又只能做个替身,还要被郭贵妃刁难……我……”郑婉娘见她哭得岔了气,忙出言劝慰:“替身又怎么了,当务之急是要怀上子嗣,您明白吗?”杜秋娘是李锜府上的家养奴婢,见识有限,人也单纯,此刻听到郑婉娘肯替她出主意,忙擦掉眼泪仰头问道:“只要怀上子嗣,日子就好过了吗?”郑婉娘见她一派天真之色,便指点她:“昨日您在含象殿受罚时,可看到随圣上一起来的女子?”杜秋娘回忆片刻,点头:“看到了,不就是西川县主?在镇海我还见过她。”郑婉娘欲言又止,示意她将殿内的宫人屏退,才继续道:“你可知西川县主此次进宫来,便是为了重新调查纪美人失足坠楼一案,而郭贵妃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杜秋娘听得双眸大睁,直感到不可思议:“贵妃她……她……”郑婉娘示意她噤声:“您想想,圣上如今要重查此案,可见是对纪美人旧情未了。您长得像她,这是您的优势啊,您应该抓住机会早早怀上子嗣,让圣上给您个名分,如此才是长久之计,明白了吗?”听了这一席话,杜秋娘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拽住郑婉娘的衣袖:“我明白了!婉姐姐,我把你要过来吧!有你在我身边出主意,我心里会踏实许多。”郑婉娘故作踌躇,为难地道:“您才刚进宫,不要因此与贵妃起冲突,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不迟。”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杜秋娘默默点头,不舍地目送郑婉娘离开丽正殿……幕后主使浮出水面当日晚,杜秋娘与天子在丽正殿大吵一架,宫人们都听到她断断续续说出“替身”“西川县主”“查案”等字眼。至此,西川县主入宫重查纪美人一案被坐实,宫内传言纷纷。而西岭月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反而于空置的承庆殿内设立桌案,召唤含象殿、浴堂殿、温室殿、丽正殿在内所有宫人来此,言明是要测字。腊月十五,四殿宫人领命前来,将承庆殿的庭院全部挤满,足有百余人。众人事先都得了主子示下,纷纷谨言慎行,偌大的庭院里鸦雀无声。秦瑟站在殿外,依据名簿挨个传唤,每次只点四名宫人进殿测字。最初的四人进去之后,只见殿内依次排开四张桌案,其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而主位上趺坐着两名中年文士,是如今圣眷正隆的中书舍人裴垍和翰林学士白居易。西川县主西岭月则站在两人身边。裴垍和白居易都是她特意请来的,因为他们都擅书法。原本她还担心裴垍会因为莫言师父的事对她心存芥蒂,未料裴垍见了她先是道谢,谢她拔除了裴家的毒瘤,然后又专程提到裴行立,言语间满是夸赞……裴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眼神透露着些许慈爱与审视,就像是在看……看儿媳?西岭月打了个激灵,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指着挂在墙上的一幅大字,对进殿的四名宫人命道:“你们不必慌张,今日只是测字,不管你们是否识字,只管将这首诗誊抄一遍,就可以走了。”四名宫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偌大的字,是由西岭月亲手誊抄的那首假情诗:夜登勤政楼,明月入我怀。阶上影如玉,只待佳人来。识字的宫人已开始默默诵读、抄写;不识字的只好抓耳挠腮,照着字形临摹一遍。待四人写完之后,西岭月便示意他们退下,再换下一批人进来。如此折腾了一整天,四殿的宫人全部测试完毕。秦瑟将名册合上走进殿内,恰好看到西岭月正和裴垍、白居易商量着什么,傍晚的烛火极其柔和,洒在三人面前的桌案上。那案上摆着两沓纸张:一沓极厚,一沓比较薄,薄的那一沓用朱笔圈了宫人的名字,显然是找出的可疑之人。秦瑟随手捻起一张字查看,有所不解:“奇怪,这字与假情诗的字并不相像,为何要把它挑出来呢?”“谁说我们是看字的?”西岭月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我们是看人。”秦瑟恍然大悟:“这么说,裴舍人和白学士只是你的障眼法?”“对!”西岭月笑得更加得意,“这两位都擅长书法,我请他们来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众人以为我是要鉴定笔迹。”“但其实笔迹根本查不出来,那人若想遮掩,换个字形即可。”西岭月指着面前薄薄的一沓纸张,“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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