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赵逦文好像信了、好像没信,倒也没有再揪着这个话茬死嗑,只慢悠悠又绕了回去,将信将疑地望着七皇子道,“为何你弃剑从旁,却从来都没想过去告诉五哥呢?”
七皇子隐在石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绽,他死死抿住唇,好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可是你五哥他逼着你非得学剑不可?”赵逦文倒没有再继续步步紧逼,只退回来漫天猜测道,“他这个人啊,我可得好好说说他不可,不要自己练剑就觉得剑是个什么好东西,旁人都非得弃了旁的学它不可……”
“没有,不是,”见今日如何也绕不开这个话茬,七皇子微微抬头瞅了裴无洙一眼,没等与裴无洙眼神撞上,很快又低下头,死死盯着石桌旁盛开的牡丹,艰难地敞开心扉道,“五哥从没有逼过我,是我自己……学剑不成,还妄图东施效颦,徒增笑料耳。”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赵逦文半句不歇地紧跟着追问道,“不会用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天底下不会使剑的人多了去了。”
“你用不惯,直接与你五哥说了,趁着浪费的时间还不多,早日转战他途,用刀用枪用戟用斧不是都可以?为什么非要和剑过不去呢?”
“我,”七皇子艰涩地开口说了个我,沉凝半晌,眉宇间的阴翳浓得近乎骇人,赵逦文却依然面不改色地盯着他等一个回答。
最终,七皇子挫败地垂下头,喃喃道:“我开不了口,我害怕旁人,旁人会觉得,我连剑都用不好,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不会用剑就是废物了么?”赵逦文近乎尖利地步步紧逼道,“那嫂嫂也不会使剑,在你看来,嫂嫂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么?”
“不是!我,”七皇子下意识便否认了,然后沉默了更久,才更为艰难地缓缓剖析自己道,“是我想岔了。”
“这么些年,我一直在竭力伪装自己,想把自己装成一个更好的人……”
“你已经是陛下的骨肉,天潢贵胄,龙子凤孙,”赵逦文淡淡道,“天底下地位最尊贵的那批人之一,这样还不够‘好’么?……你对‘更好’的理解是什么?”
“不是这样的,”七皇子冷着脸摇头道,“我是父皇的儿子不错,可我并没有什么可尊贵的,我还远远不……”
“陛下的儿子还不够尊贵么?”赵逦文挑眉反问,“那这天下难道就只有陛下和太子殿下两个‘尊贵’人了?你五哥的出身也不是很‘尊贵’咯?”
“当然不是,”七皇子断然否认,“五哥和我又不一样,五哥他是……”
“有什么不一样,”赵逦文淡笑道,“就因为他是贵妃娘娘的儿子,而你只是个小小才人的儿子,就不一样了么?”
“你们不是兄弟么,还非得要这么清楚么?你不算长乐宫的一份子么?贵妃娘娘不也是你的半个养母么?在你心里原来竟分得这样开,你这想法,若是让你五哥、贵妃娘娘和李才人知道了,恐怕心里都会不大好受吧……”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七皇子眉心紧蹙,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谈话里头一回粗暴地打断了赵逦文。
场面为之一寂。
赵逦文默了默,然后才又轻又缓地柔声开口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呢?七弟,你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七皇子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了起来。
“你觉得自己身为陛下的儿子还不够尊贵,”赵逦文并没有照顾他心态的打算,只用着又轻又缓的语调分毫不让地紧逼道,“但却觉得你五哥够了,既然区别不是贵妃和才人的位分高低,那我可不可以试着猜测一下,你这样自卑,是羞于自己生母教坊司乐伎的出身……”
“够了!”裴无洙终于听不下去了,抬手扔了酒杯站起来,眉心紧蹙道,“天色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带他回宫了。”
赵逦文抬头淡淡睇了裴无洙一眼,裴无洙祈求地望着她,默默使眼色暗示她别说了。
“你看,你五哥总是这样,心软得不合时宜,”赵逦文轻笑道,“其实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嘛,还非就差这一层窗户纸怕被捅开么?”
“一句‘娼妓之子’,当年别人这样叫你,你反抗不了,如今你便已在心里自己默默认了么?”赵逦文近乎是笑着说出最后这句的。
七皇子面无表情地抬起眼来,眸色黑沉沉地望着赵逦文。
“当年二皇子是怎么对你的?”赵逦文以手支颐,闲闲笑问道,“把你关到狗笼子里,让一群小太监冲着你撒尿,叫宫人们围着你喊你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而你就是老□□生的小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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