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红抱着一个红彤彤的襁褓坐在临窗大炕上,耳中听到嬷嬷的这声叹息,却跟没听到一般,只神态安然地看着怀中刚刚被她给哄睡着了的儿子。
屋中除了小婴儿睡着之后偶尔发出的一点动响便再没了其他声音,那嬷嬷等了小半会儿,也没得到映红的一点反应,便脚步轻缓地走了过来。
“崔姨娘,老爷和太太刚刚大吵了一架。”嬷嬷凑到映红身边,压低声音道。
“嗯。”映红闻言只轻轻地应了一声,手掌轻拍襁褓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嬷嬷,轻声道,“全嬷嬷,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就算太太被身边的人鼓动了,老爷也不会同意的。老爷与另外两位老爷毕竟是亲兄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撇下自个儿的兄弟独自逃走的。”
全嬷嬷被映红的话堵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再次开口道:“这次确实是我料错了,不过能惹得老爷和太太夫妻不和,也总算是没有完全白费功夫。”
“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老爷性子好,与太太又是多年的情分,只要太太及时醒悟过来,他们过不了几天就能和好的。”映红轻手轻脚地将怀中的襁褓放到了身边,拿起一柄团扇,轻轻地位熟睡中的婴儿扇风。
全嬷嬷看着映红一心想着孩子,如此体贴的慈母样儿,嘴角微微一抿,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冷光。
只是在映红重新抬起头来之时,全嬷嬷又恢复了一张和善的脸,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太太向来看姨娘不顺眼,她若与老爷不和还好,若是与老爷好了,可不就更一个劲儿地打压姨娘了?哎,说起来,老爷也真是,徐家眼瞧着就要不好了,他还不多为三房想想找个出路,还一门心思地相信大老爷和二老爷,要真是哪天上头给定了罪,就是想跑了也跑不了了……”
“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若真有那一天,也是咱们三房的命。”映红一派平静的道。
“姨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全嬷嬷见映红这个反应,面上当下便露出几分急色,指了指躺在映红旁边睡得正香的婴儿,低声道,“姨娘你瞧瞧咱们俊哥儿,才那么小一点大,要真是有个什么万一,姨娘你真忍心?”
这种类似的话,之前徐三太太与徐三老爷争执之时也说过,不过比起忧心不已的徐三太太,映红听了全嬷嬷的话却是淡定得多。
“他投胎到徐家,生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我一个弱女子,就算是不忍心,也没有办法。”映红轻叹一声,看着全嬷嬷道,“我知道嬷嬷是舅舅特意派来照顾我的,一切都是为我好,只是如今大老爷和二老爷还没定罪,一切都还有变数,什么逃跑不逃跑的,嬷嬷你就别再说了,免得不小心被老爷听去了,前头才刚在太太那边发了一通火,后头又要来我这会儿发火。”
全嬷嬷的一番话,被映红三言两语地给堵了个遍,当即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只是想着来锦州之前崔立荣的交代,便很快将面上的表情收整了起来,开口道:“姨娘,这是在人为,你可不能那么死心眼!远的不说,这真要出事儿了,舅老爷能眼睁睁的你们母子不管?”
“我知道舅舅一片好心,只是舅舅在京城为官也不容易,我一个给人做妾的外甥女,本就无法让他脸上有光了,真要出了事儿,更不能去连累舅舅。”映红缓缓道。
“这怎么能说是连累?”全嬷嬷拉长了声音,苦口婆心地道,“打断骨头连着筋,舅老爷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姨娘这个亲外甥女,哪里舍得丢下不管哦!说句不好听的,姨娘不过是阴差阳错地才成了老爷的妾室,真要是有个什么危及性命的事情,姨娘大可跟徐府断了关系,投奔舅老爷去。若是舅老爷能早一点找到姨娘,最少姨娘也能去外头当个殷实人家的正头娘子,哪里用得着在太太手底下这般委屈的讨生活!”
“我从小就伺候老爷,能有个名分跟着老爷就心满意足了,如今又生了俊哥儿,就更没有别的可求的了。”映红抬头,见全嬷嬷张了张嘴,似乎又要开口说话,就抢先开口道,“再说了,全嬷嬷一会儿想让我劝着老爷趁着家里还没定罪偷偷逃走,一会儿就说着些让我跟徐家断了关系去投奔就舅舅的话,这左一句右一句的,着实说得我头疼。”
“我这还不都是为姨娘着想?若是老爷能带着姨娘一起逃走,舅老爷再暗中帮助一二,那是再好不过了,也免得被大老爷和二老爷牵连。可现在不是老爷不肯嘛!老爷不怕死,奴婢受舅老爷所托来伺候姨娘,怎么也不能看着姨娘大好年华就跟着一起去送死啊!”全嬷嬷为着自个儿辩解道。
“要真那样了,也是我的命。”映红低下头垂着眼睑,始终不肯松口接全嬷嬷的话。
全嬷嬷来映红身边伺候也有一段时间了,见自个儿说了那么多,对方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不由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她有心再多说两句劝一劝,可映红却借着的孩子睡了,将她打发出门,不肯给她那个机会。
一个想说,一个却不想听。
到底是映红占着主子的身份,全嬷嬷也拿她没有办法,最后只得退下了。
待全嬷嬷离开了,小丫鬟桂儿就静悄悄地从外头摸了进来。
“姨娘,全嬷嬷到底是舅老爷给送过来的,姨娘这般不给全嬷嬷的面子,只怕……”桂儿走到映红身边,望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小婴儿,压低了声音道。
“怕什么?全嬷嬷年纪大脑筋不清楚,说的都是一些不切实际的糊涂话罢了。咱们身在徐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真的逃了,躲躲藏藏隐姓埋名一辈子又有个什么意思?我若是真的听了她的话,那才是真的找死。舅舅慈爱,定能明白我的心的。”映红好歹在徐家待了这么多年,可不是外头什么都不懂的愚昧妇人,对着桂儿张嘴就是一通道理。
桂儿年纪小小,大字也不识一个,哪里经得住映红这番说?
不过听了几句,就脑子发昏,再不敢言语了。
倒是先头被打发走的全嬷嬷,回了自个儿屋中后,沉着一张脸,将端着水上来伺候的小丫鬟葵儿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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