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你……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一起来的助理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再不走得穿帮了。”“好。”祁陆阳脸色灰败地站着,盯住地砖一动不动。他在衣服口袋里翻出包烟来,兴许是想到医院不能抽烟,又将烟盒放了回去,动作焦躁而恼怒。陆晚知道他这是想起那个孩子了,她也一样,两人心里各堵着一团东西,上不上下不下,难受至极。她叫他:“小叔叔。”祁陆阳这才敢抬头看向陆晚。陆晚冲他摆手:“你得好好吃饭,不吃饭哪有力气做事啊。睡觉也是,睡不着也要闭着眼多躺一会儿,好歹算是休息。”“我多大人了,还用你这个晚辈来教我吃饭睡觉啊?”祁陆阳苦笑。陆晚抿唇:“是爷爷托梦给我,让带话给你,爱听不听。”祁陆阳顺着她的话问:“陆老头儿还说什么了?”“他叫你……‘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还有,”陆晚看着祁陆阳,“他让我等你。”几乎同一时间,上海郊区,一家私人临终关怀医院。走廊洗手池旁,阮佩用右手手背将消毒洗手液摁到左手掌心间,然后掌心对搓,手指交错,一会儿用指尖摩擦手心,一会儿用拇指清洗虎口,甚至连手腕都给洗到了。——标准的七步洗手法,是阮佩在当护士时留下的习惯,这习惯也许会跟着她一辈子。就像她档案里记录着的前科。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女子走过来,拍了拍阮佩的背:“小阮,你还好吧?”“我没事,院长。”院长递过来一张纸巾:“第一次面对面送走小孩儿,任谁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的,我是过来人,能理解。你要是想请假,说一声就行,我批。”阮佩摇头,明明一看就是刚哭过,偏说:“我真没事,小关他……走了?”院长叹了口气:“孩子的大姨赶过来给他换了身新衣服,已经送上了去殡仪馆的车。多乖的孩子啊,是投错了胎,也是得错了病,可怜。”小关是这家临终关怀医院在今年收治的最小患者,上个月刚满5岁。也不能叫患者,毕竟,这里的人不管老的少的,都是被医院判定“已经失去治疗价值”的重疾病患或是垂死老人,来这边不为治疗,也治不好了,只是想在生命最后的一段日子能走得有尊严一些。就比如小关,他本就是遗腹子,3岁查出癌症,母亲借遍全家筹钱给做了手术,结果并不如意,医生最终还是劝人把孩子送来了这里。年轻的母亲心力交瘁,刚把孩子安顿好,转头就回家喝下了大半瓶百草枯,没救过来。半小时前,阮佩拉着奄奄一息的小关,一直等他的手冰了凉了,才放开。小关生下来后身体就没好过,发育迟缓,营养不良,一双手很瘦很细,仿佛捏重点就会折断,阮佩虚握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眼里光线暗淡,没了神采。从前期的镇痛药物,悉心照料,到最后这一刻不离不弃的温暖传递,便是临终关怀的全部过程。院长还有事要忙,她亲切地帮阮佩理了理耳边的头发,说:“你先找个地方自己待会儿,下午我抽空来陪你说说话。也是难为你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跑来我这儿上班,天天面对生离死别,和花花世界完全隔绝开,一点生气都没有。”“院长,我不为难,我很喜欢这里。”阮佩这话是真心的。一个月前,她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不得已扔下刚稳定些的工作,也换了住处,躲到郊区来。这家医院是私人的,阮佩虽然没有护士执照,身上还有前科,可院长在跟她聊了几句后还是把人留了下来,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在这里,阮佩的工作性质同当护士时大同小异,除了怕暴露坐标而不敢交社保,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专业也对口,再加上被人切实需要着,真是再完美不过了。阮佩在医院花园的僻静处寻了个长椅坐下。这边的病人常年都是卧床状态,花园和正常医院比起来要安静很多,除了远处正洗晒被单的同事们的聊天声,和一点风吹动枯叶的沙沙声,周身再无其他杂音。阮佩背对着医院大楼,于静谧中尽情流泪阮佩胆子小,又怕事,心思还敏感,打小就好哭。小时候她是肆无忌惮的哭,那时候她爸还在,父母之间也算和睦,哭了有人哄,等再大些,她便只能躲在被子里哭了。当然,要是小闺蜜陆晚在跟前,阮佩也能哭个痛快。哭着哭着,她们偶尔会变成二重奏。陆晚一脸泪,抽抽噎噎的,还要憋出口气来怨阮佩:“都、都怪你,哭个不停,搞得我也难受了。你说,陆阳怎么就是这么个人呢?一个月恨不得换三个女朋友。我是眼瞎了我,非得喜欢他,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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