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抱月见许蘅若仍是垂首不语,又试探着举例子道:“我听过学堂的夫子讲过一个故事,也不知是我听岔了还是脑子愚笨,觉着我们今日的境地,和那故事里的人有些像。”
许家二娘子养在农户家,这不是秘密,狄夫人也不是尖酸刻薄的妇人,倒是比她先尴尬几分,笑着请她说下去。
“我隐约听说,从前有个宋人,他是个侍弄庄稼的农夫。地里有一截木头,某日,也不知怎么了,一只兔子撞了上去,将自己摔死了,他将那兔子捡了回去,当即饱餐了一顿。兔肉美味,又是意外得来,于是,他便放下了农具,日日夜夜守在木头身边,想等另一只兔子来。”
后事如何,哪里有那么多蠢笨的兔子?兔子等不到,田地也荒废了。
这不过是《韩非子》里头守株待兔的故事,借此告诫世人莫要想着不劳而获。
女主是通晓诗书的人,自然不会听不懂;狄夫人出身文官家庭,父亲官位不高,可到底是读过书,总不会连这个隐喻都听不懂吧?
屋里沉寂片刻,甚至能听到许平安在休整后院,许抱月一鼓作气说道:“眼下,我们人生地不熟,也不知他们是敌是友,说是卖肉,可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价?从前我在乡下,去市集割这样大一块肉,得数十文呢,便是有父亲贴补着,可家里头也不敢放开了肚皮吃肉呢。他们日日这样送,可真像那善心的老天爷,天天教只兔子撞木头上,催着我们做那呆傻的宋人呢。”
狄夫人原没往深处想,听许抱月这一番深入浅出的剖析,霎时惊出一身冷汗,颤抖着声道:“若他们是歹人,对我们有所图……可图的是什么呢?我们一无所有,既无权势,也无甚家财……”
“唉……”
许家姐妹二人,似是心有灵犀,齐齐叹息。
她们并非一无所有,且每人都有一样至宝,那是人世间绝无仅有的宝物。
许抱月想到了书里头的剧情,瞬间糟心不已。
那伙人觊觎的,是她们本身。丰州地广人稀,女子更是稀罕的。
*
申达杂货店,进进出出的都是壮硕的汉子。
走商归来的物件皆已全数清点完毕,申掌柜也有了闲心关注城里头的事,听完了伙计的低语。
他挥手示意人退下,更是喊住了打马而来的贵人。
“五郎。”
顾五郎出府又换了身一模一样的天青色衣裳,不知申掌柜的眼怎么长的,愣是给瞧了出来,当下更是毕恭毕敬请他上楼去,四下窥探后,这才道出:“五郎,段家段小公子,今年大抵又将手伸到城西了。”
段家,是丰州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家里牛羊无数,城里有不少的铺子,最大的酒家也是他家的。
他家小公子,是个足以比肩顾五郎的人物,同是幼子,又和顾家的一众儿郎玩得好,一声声“兄长”唤得亲热,与老夫人更是亲密,不像外人。
两家素有往来,若只是些琐事,也犯不着去坏了和气。
不说申掌柜不敢,顾五郎也有忌讳,皱眉思忖,“这回,切不可急躁,且先拿到实证。”
此刻,未时过半,太阳偏西,可丰州的天正正好。
段氏酒家,生意也正是红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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