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总觉得哪儿哪儿都有问题,难免有些好奇两个老板身上的疤痕。他胡思乱想了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不清楚不在房间里了。欧雪猛地坐起来,追出房间,见不清楚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从小窗户上往下看。两人对视一眼,不清楚回来,边关门边说:“这个宾馆布置得很讲究。”
欧雪不太在意,只说:“老板的爹就是干这个的啊。”
“嗯。”不清楚点了点头,坐在床沿上,“为什么是个宾馆呢……”
“什么意思?”欧雪爬到他旁边坐下。不清楚便慢慢说:“你不觉得宾馆特别不搭吗?大概就是,老爷子的儿女要是开个什么古董店啊,茶馆啊这一类的,就有种‘这回对了’的感觉,宾馆——好奇怪啊——”
欧雪乐了,“你那是什么刻板印象啊。”
不清楚只皱眉,“我说不上来。”
他脱了鞋子,爬到床头平躺下来,脑袋半陷进柔软的羽毛枕里,把两手轻轻搭在身上。欧雪坐在原处看着他没动,半晌,不清楚轻轻闭上眼,说:“就是哪儿哪儿都很违和。要是这个宾馆又破又旧,装修诡异,一进门就有种要闹鬼的气息,也会觉得‘这回对了’。问题是,我觉得这儿很舒服,装修好,气场也安宁,我想睡一觉。”
“或者我们压根就搞错方向了呢?”欧雪说罢自己摇头,“四楼西户的死者有一张宫氏堪舆的名片,张志安的包里有宾馆的名片,宾馆老板刚好就是宫氏堪舆老板的儿女,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啊……”不清楚低声道,“联系到底在哪儿呢?”
他闭着眼睛默了会儿,突然抓起一个枕头丢给欧雪,“躺会儿吧,钱都花出去了。”
欧雪笑笑,不清楚闭上眼睛,精致无暇的五官就会变得柔和起来。欧雪的心跟着也软了,他在不清楚旁侧躺下身子,背对着。他知道有什么一定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从他让鹿在纸上显形、从他把自己的耳钉穿过有瑕的耳孔,一定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他想不清楚大抵毫无所觉,于是干脆背对他,小心地收敛隐藏。
“小雪。”在欧雪将要合眼时,不清楚蓦地开口。他还没来得及翻身,不清楚继续道:“你画的那幅——”
欧雪瞪大眼睛,听完了后半句话:“……菩萨像,为什么胳膊上有一颗痣?”
欧雪顿时不知该把那颗心继续悬着还是咽下,僵了半天才慢吞吞地翻身面冲着不清楚,小声说:“你看到了啊……不是,你怎么还记得?”
不清楚不知何时撑开了眼睛,“《度量经》三十二相中有眉间白毫相,除此以外,痣皆为有瑕。为什么要让神像有瑕呢?”
他不看欧雪,欧雪却在看他。好半天,欧雪如实道:“那天我看见你胳膊上有颗痣,我觉得……这点有瑕恰到好处,所以我就画上了。”
听罢不清楚笑了,眼睛微微眯缝起来,连睫毛也弯着。他应了句“是嘛”,手似是无意间抚上了自己的胳膊,在那里手肘的内侧,正是瓷白上的“有瑕”。这点有瑕恰到好处,和那枚耳垂上的孔痕,掌心上的疤,让欧雪奇异地着迷。美丽而脆弱,看似无暇、却有裂痕,这样的裂痕,怎么可能不让人想去抚摸。
他耳垂上那枚属于欧雪的枪灰色耳钉,在阳光下折射出了一小点闪烁的光晕。欧雪忘记隐藏了,他是想摸一下那枚耳钉,却摸到了不清楚的耳垂。他问说:“你为什么要打耳洞?”
不清楚合眼,带着笑意说:“下次再告诉你。”
他不再开口,眼睫静静地垂着,许久欧雪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没有收回。他悄悄把手垫在脑袋下面,枕头和床垫带着身体下沉,一切都柔软了。有一刹那的恍惚,不清楚身上沾染的草木青涩,也曾在昨夜的晦暗不清中若隐若现,像梦一样几乎令人叹息。
欧雪很快半梦半醒,因为不清楚就躺在旁边,乃至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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