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曾知道他说的是故宰相李沆,却又想起当年王旦也是同样赞李沆的,道:“李相为人深谋远虑,的确是人所难及。记得王相曾对我说,他当年为副相辅佐李相时,见李相常常拿着水旱蝗灾的上报,王相以为这些琐碎小事,不值得上报官家,李相说:‘官家少年继位,当令其知道天下百姓的艰难,免启奢侈之心。否则血气方刚,不留意间不是喜欢声色犬马,就是好大兴土木。我年纪老了,未必会看到这一天,但是将来或许你们会有一天起我今天的苦心。’到后来官家果然大兴土木,东封西祀营造宫观,他欲谏不能,欲去不忍,这才叹息李文靖公不愧是圣人。”寇准也叹息道:“王公,你这是说到我这次不应该进表贺天书之事吧!”王曾点头道:“下官正有一句话,此番寇公进京,是大错特错了。常言道:名与器不可假人。此番寇公不但没能重振朝纲,反而让他们借着寇公的声望来胡作非为,寇公一世英名,在世人眼中,也不免与他们同流合污了。”寇准猛然一惊,看了王曾一眼,他倒不曾想到此处。心中暗暗忖道,难道自己此番进京,此番与丁谓合作,竟然是错了不成?沉吟片刻,寇准叹道:“王公之言,平仲已经有数了。也是该下决心的时候,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其他人倒罢了,只是丁谓这人难办,我有心劝他,他这边答得好听,却依然故我。我有心与他争议,他却是恭谨小心,我与他多年交情,却是撕不开脸皮来。”王曾叹道:“寇公老实,被奸人所欺。寇公难道不知道,丁谓在朝中,与王钦若、林特、陈彭年、刘承规这四人一起,被人称为‘五鬼’吗?丁谓此番诚请寇公入京,看似他记顾旧情,实则是欺寇公重情,借寇公之名而行自己之便而已。”寇准怔了一怔,陷入了沉思之中。过得不久,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哗之声,却是丁谓带着众同僚们过来了,嘻嘻哈哈地笑道:“寇公还不出来吗,人都到齐就等你了!”寇准猛一惊,抬起头来,双目精光毕露。王曾微微一怔,倾过身去问道:“是约好的吗?”寇准点了点头:“是约好的。”这一日原又是丁谓约了一群中书省同僚,于中书省阁中一起聚餐。丁谓向来懂得做人,他知道现在单独对着寇准,难免要发生冲突,他新近招了一个好厨子,便自己备了酒菜,叫了一大批同僚,大伙儿吃吃喝喝,当着众人面,寇准自然不会扯破脸皮。酒到兴处吟诗填词,热闹上一场,便有什么意见也烟消云散了。寇准这人性子海阔天空,一件事冲散了,过段时间未必再提起。丁谓进来见了王曾也是一怔,随即笑道:“王参政也在,正好,大家一起热闹一番!”说着拉着寇准与王曾一同出去,众人都等在外面,已经摆开酒席,见状笑闹着拉他们入席。众人入席,丁谓心中暗暗忖夺,王曾此人一向小心谨慎,不象李迪那样明面上和他作对,却更给他一种摸不透的感觉,刚才和寇准两人在内,不知道商议何事,却是不得不防。丁谓看着寇准大口饮酒,心中却是也涌上一股与刚才寇准一样的想法:此番请寇准进京合作,是否错了。他本是存了当年毕士安、王旦驾驭寇准的心思,借助寇准的人望,来挽回自己在清流中失去的威望,也是借着寇准的直爽,收拾王钦若的残余势力。寇准虽然刚愎自用,但是只要自己设法周旋,多方市恩,必能使寇准能买自己的面子,与自己合作愉快的。他没想到的是,如今的寇准,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寇准了。十年前的寇准或许刚愎自用,但并不计较得失,可是十年后的寇准,却是独断独行,半点权柄不肯放手,不但未曾与他所预想的与他合作共济,而是毫不顾忌地独揽权柄,独断独行。他以为是他建议寇准回京,虽然名份上他是副相,但却希望与寇准的关系能象王旦与寇准一样,相互尊重无分正副,不料寇准毫不客气地视他为下属,所有朝中大事,均由自己独断。半年来,他只有处处忍耐,设法巧妙周旋,才使得权柄不失,才使得整个朝庭的调度仍可以在暗中不至于失控。丁谓心中暗叹一声:“这种僵局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总得要让寇准明白,我们之间应该怎么样相处合作啊!”“这种僵局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近在咫尺的寇准看着丁谓,心中也暗叹一声:“丁谓,纵有多年情谊,你我之间该划清的,也是该说明白了。”酒过三巡,上了一盆羊羹来,寇准因为心中有事,一时不注意,拿着汤匙喝羹汤时,没倒入口中,却全洒在了胡子上。这个时候丁谓正站在他的身边,很自然地顺手拿袖子帮他擦了一下。寇准自己正要动手,不料丁谓如此殷勤,不觉得心事浮上,带醉斜眼看着丁谓,哈哈一笑道:“参政是国家大臣,何必要殷勤为长官溜须呢?”丁谓断没料到他竟有此一语,猝不及防,竟整个人傻住了。旁边的众臣见势不妙,忙都上前打哈哈道:“啊,寇相喝醉了,丁参政不必当真,不必当真。”丁谓回过神来,看着寇准,面无表情地一字字道:“看来,寇相真是喝醉了,醉得不轻啊!”寇准一言即出,自己也怔了一怔,却不知怎么地,浑身顿时轻松了下来。“终于撕破这张脸了!”他坐在酒桌后,看着丁谓渐渐远去的背影,他这样想着,却隐隐地有一种悲哀。哪怕是再要好的朋友,道不同不相为谋,到一定的时候,总是要分开的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时,走出中书省阁部的丁谓,心中也是想着同样一件事!他那样努力想要维护着的一种和平景象,终于打破了。其实这半年多的相处共事,他早已经隐隐觉得寇准与他的处政理事思维是完全不同,迟早终有分手之时。只是他不愿意面临和寇准翻脸的情况,和寇准为敌是一件很令人头痛的事,他也不过是维持得多长是多长罢了!随着他同时出来的三司使林特,忙劝他道:“寇相想必是喝醉了吧,参政大人不必放在心上。”丁谓嘴角微动一下:“酒醉三分醒,一个人酒醉之后的态度,说明他对别人最心底里的看法。”他自嘲地一笑:“溜须?倒没想到,我在寇准的眼中,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林特忙道:“若无参政大人,寇准还在陕州边远地方呢,若无大人力荐,寇准哪得为相。不想此人竟如此忘恩负义。”丁谓遥望天边,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冷笑:“忘恩负义,倒也不必这么说。只不过我现在才知道,有些人,竟然是煨不热的。”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往往是他最好的朋友。刘后坐在御案后,批阅着一本本的奏折。春风吹起一缕飞絮,飘飘荡荡地落到桌上。刘后拈起飞絮,站起来走到窗前,向外看去,但见御苑中早已经是绿多红少,杨花柳絮飞扬,原来已经将近暮春了。整日间伏案阅卷,竟不知不觉,已经错过了这一春。她转过身来,问雷允恭:“什么时辰了?”雷允恭忙道:“回娘娘,已经是申时了。”刘娥点了点头,走向内宫寝殿中。内宫中一股浓浓的药气,刘后皱了皱眉头,道:“官家还未服过药吗?”小内侍江德明上前道:“官家方才醒了,嫌药苦,没喝。”刘娥点了点头:“让我来吧!”自己走到御榻边,轻声道:“官家,该用药了。”真宗睁开眼睛,点了点头。今年年初正是乍暖还寒时分,御苑中,却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御香袅袅,延庆殿中静悄悄地,但听得刘后的声音在轻轻地念着奏章……每日的奏折依旧发下,自真宗病倒,为了安抚朝政,刘后下旨提拔了一批官员,直言敢谏的鲁宗道被提拨上来,八王元俨的王爵重新恢复并赐宅第,曾经同样在澶渊之盟中立下大功的曹利用被任命为执掌军政的枢密使,皇后长兄刘美任命为洛苑使等等。另外还有几件婚事,如参知政事丁谓之子丁珝,新娶了钱惟演之女,与后家结成姻亲等。寇准放下奏折,冷哼一声。他身为宰相,每日在中书接到大内传回来的奏折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来,这奏折中,却也似乎隐隐透着女子的脂粉香气,这香气令人如此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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