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她神情突然有些扭捏,姚易见状冷哼一声转头要走,她连忙拉住对方,磕巴道,“你那藏书的地方......能、能不能借我瞧一瞧?”
早先前说过,这望尘楼的生意做得高级,同姚易喜藏书画脱不开关系。像是吴醒那样的人脉,姚易手上握着大把,经年累月下来,除去送与贵客、摆宴赏玩之外,仍有许多堆在一处仓库模样的房间内,也算得上是望尘楼的一大财产了。
书册画卷,瞧一瞧本也不算个大事。可她先前因为霍州之行打湿过那张古宅地图,便算是有过一次前科,如今再开这个口,就有几分正好踩在钉子上的感觉。
果不其然,姚易的脸色开始变幻莫测起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对方竟然松了口。
“罢了罢了,若是不许你这一回,怕是从今往后要日日缠着我。”一串镶着宝石的金钥匙被塞在肖南回手里,彰显着望尘楼主人那路人皆知的审美,“这是钥匙。地方你之前也去过。我要你进去的时候什么样,出来的时候还什么样。做得到么?”
肖南回点头如捣蒜,眼中翻涌着感激之情,就差没当场掏出匕首来个歃血为盟:“姚兄实此番所作所为令肖某甚是感动,一定是我这么多年投喂的蕈子打动了你那石头般的心......”
姚易赶在眼前的女人说出更恶心的话之前,将她一把推开。
“我要忙了,莫再烦我。”
肖南回对这恶劣态度一点都不介意,哼着小曲、摇着钥匙,大摇大摆向望尘楼的后院走去。
人在埋头做事的时候,时辰总是不禁用的。
肖南回进那藏书房开始翻看的时候,将将是要点灯的时辰;等她再起身去添灯油的时候,窗外已是月上梢头了。
她从书案上看到小几上最后干脆趴在地上,几乎翻遍了每一本画册古籍,但却对自己想要找寻的真相愈发茫然。
她依照伍小六提供的关于“仆呼那”的关键信息,在各地方志、异闻录中寻找,只找到了一个名字————无皿。
这无皿大师来历神秘,传闻有人初次记载遇见他的时候,已是百年之前。他孤身一人出现在南境泊玉海的海面之上,脚下踏着一只巨大海兽、于浪花中翩然而至。
“仆呼那”最早便出自他译成的经文之中,如今修习佛法的僧人依照愿意将它称作“众生相”。
可经书中关于众生相的记载大都与佛法有关,看起来晦涩难懂,其中本意又与她所接触的那些杀手似乎相去甚远,左翻右看、查列典籍、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之后,她发现自己并无太多收获。
叹口气,她也不想整夜耗在这里,于是将摊了满地的书册画卷重新整理起来。
无意间,她的目光落在散落在一旁的几册闲书上。那是姚易闲来无事收来的一些野闻轶事,对她要找的答案没什么帮助,方才便被扔到了一边。
最上面的那本色泽鲜艳,丝帛册封上描着四个字:《南亭手记》。
但最吸引她目光的却是落款者的名字:须弥子。
琴圣须弥子,碧疆哀劳古落人,曾游历四海,留下众多谱曲,一生漂泊无定所,唯独偏爱山野孤亭,世称南亭先生。
她回想起那段在碧疆的时日,似乎曾有几个小孩子同她提起过这须弥子的事,此时正有些烦躁也想换换心情,便拿起那古册翻看了起来。
翻了几章,突然便瞧见一章名为“神化之音”的短记,当中如是写到:
昔闻未五岁能诵,七岁能诗,九岁抚琴已有空谷绝响之音,宫中琴师无人能对。今得见未于上巳宴席之上,奏一曲圯桥进履,音之通透、境之高远,不落凡尘、自成一格。吾今日一闻愧以琴圣之命冠己,遂断指离席,言至此不论琴瑟之事。
肖南回忿忿将手中册子扔到一旁。
本以为那三个小屁孩是以讹传讹,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这么写的。
随即,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不论她再如何试图去否认,皇帝所处的地方,都是她极目远眺也未能看清的高处。
而这样的人,不知为何、突然便出现在她的世界中,亦不知何时才会退场。
窗棂缝隙吹进一股冷风,抠门掌柜采购的劣质油灯又灭了。
这一次,肖南回没有再续灯油,而是借着月光、沉默着在黑暗中将一地狼藉恢复原状。
然而已经打破秩序的事物,又岂是轻易可以复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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