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侥幸逃脱了,并在这关乎家国命运的旋涡中裹挟至今。从那时起他便意识到,或许她不仅仅是一个变数那样简单。
她就是这段命数本身。
“我言尽于此,你仍要去寻他,那我也无话可说。”
他将自己的结论告诉了她,其实只是好奇她的反应,并不打算真的做些什么。
她确实被他的话难住了。
但也只是被难住了片刻。
“老先生的话我已知晓。但我答应过他,不会离开他的。”女子的眼睛在昏暗的石室中闪着亮光,瞳仁深处映出的点点灯火,生生不息地跳跃着,“命数或许天定,但还没有拼尽全力到最后一刻,怎知这便是所谓命数的全部呢?”
“只为见上一面、道上一句告别,或许便要付出你难以想象的代价。即使如此,你也要去吗?”
“他同我说过,相守本就很难。我不去想更遥远的事,就想眼前。眼前我要遵守我的承诺。”
女子缓缓起身,望了望矮桌上的酒坛和玉简,拎走了那空坛子。
“老先生若无其他事,南回这便告辞了。”
许久,他抬手触动机关,石室的门打开。
然而等到对方就要迈出石室前一刻,他又懊恼出声。
“等一下。”
他急匆匆起身进了内室,不一会的功夫提了个草编的小笼子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塞到女子手中,又低声交代一番。
女子有些惊讶,但最终还是没有再追问什么。
临走前,她从怀里掏出一本卷了边的旧册子递给了他。
“承蒙老先生相助,但来时匆忙、未来得及准备什么回礼,也只有这样东西可以相送。”
老者丝毫不客气,伸手便将那册子接了过来,翻开第一页,手指便顿住,随即一根陈旧的带子飘落下来,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捞住。
可紧接着看明白手里的东西,他瞬间便后悔接过来了。
他自然是认得那带子的。正因如此,他才后悔。
女子的眼睛瞧瞧那根带子、又瞧瞧他的神色,随即便释然一笑。
“果然,这东西还是同老先生更投缘些,放在我这里实在是没什么用处。这册子和带子便留给老先生,就当你我方才那一番言论的见证吧。或许也要不了多久,一切便能水落石出了。”
她说完不再看他,转身走出石室。
又一阵秋风吹过,老者睁开了眼,猛地起身向石室内走去。身后,瞿星子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石室内的矮桌上,菌汤锅子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纷乱的竹简古籍,和厚厚一沓毛边纸。那些纸上弯弯曲曲的写着许多符文字号,满是墨点和涂改的痕迹。
混乱的桌面上,依稀露出数条纤细麻线和半片发黑的骨板,骨板前那一直空着的小竹板上,赫然已有四行小字。
点将红尘关,锈剑冢间埋。
神憩三重天,致梦蜕骨台。
瞿星子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来。
“祖父难道......难道已解出来了?”
三日未曾合上的眼皮跳个不停,老者按住眉心,颤巍巍地叹出一口气。
“命之一论,本就无解。”
“明明已经解出,怎会无解?”瞿星子的神色变得更加困惑,他离近了那四行字,细细推敲起来,“三目关古称红尘、与碧疆二字相对,点将应当是指天成挥兵而下、夺回碧疆一事。冢间锈剑指的便是肖姑娘手中方才出山的解甲剑,蜕骨意为成仙之意,修道者羽化登仙之地,正是晚城步虚谷,而这神憩三重天......”
瞿星子说不下去了。
老者伸出手指轻轻拈起那些细细的麻线,依次放在那块骨片之上。
“烧骨,织锦,上古秘术也。哪怕其一,都是难得,何况两象同出。天成建成以来,除了安道院那掌刑人,恐怕从未有人目睹过起一二。时间久了,他们将其传做神话,认为那本就是不存在于世间的东西。谶语谶语,本就是成谶之时,才能令人有所顿悟。在此之前,便是圣人再世,也只会觉得毫无头绪、无从算起。”
瞿星子抿紧了嘴唇,将方才没能说出口的话吐了出来。
“当真是无从算起,还是算出却不敢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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