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片刻,还是夹起片白菘蘸了蘸,顿时觉得一股子热气从嘴里直冒到天灵盖,眼泪都被辣味冲了出来,被呛得咳了几声,又怕失态,忙用绢子捂住眼:“大人骗人,这还叫不辣。”
她眼睛被挡着,瞧不见晏和眼里的促狭神情,只能听见他温柔的声口:“这是你亲手做的。”
这人辣手起来固然吓人,但温柔体贴的时候更让人招架不住。她有些尴尬,用绢子掖了掖眼角,哑着嗓子道:“大人有心了。”
他帮她在背上轻轻拍了拍,又端来甜汤喂她:“喝点这个,去去嘴里的辣味。”
重岚只喝了两口就推开,心里还惦记着一桌菜:“不敢再吃了,再吃就吃不下饭了。”
她说完又烫了几片羊肉和鸡肉进去,再把素材每样选了点也下进锅里,等菜熟的时候极其无聊,有人在她又不好饿死鬼似的一直盯着锅里看,便笑着闲话道:“我小时候和我娘也常吃这个,我娘是北方人,能吃辣,却不许我吃,我只能干看着。”
她说完抬眼悠悠地看着夕阳渐沉的天空:“有时候夏天的晚上,她就命人在院里葡萄架下摆上炉子做火锅给我吃。仔细想想,这几年在外头应酬吃的饭不少,正经的家常饭倒没吃几顿了。”
晏和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那跟我的这顿呢,算是应酬还是家常?”
她随口道:“家常吧。”她说完才觉着不对,看到他笑意加深,画蛇添足地补了句:“在家里吃的,自然是家常。”
这话怎么答都不对,答应酬像是在敷衍他,答家常他又不是自己家的人。
他牵唇而笑,似乎别有深意:“是啊,是在家里吃的。”
重岚装没听见,低头给自己夹了片牛肉,他忽然问道:“这应当就是你们家祖宅了,怎么不见你说的葡萄架?”
她叹了口气:“当初三房出事,二房也跟着受了牵连,我娘好些心爱的首饰都被迫当了出去,更别提宅子,能保下这几进院子已经算不错了。”她一指这院子:“这院子也不是我当初住的,我小时候住的早都被拆了。”
晏和挑了挑眉:“那令尊呢?”妻子典买首饰,女儿没有安居之所,怎么看都是一家之主的失职。
重岚面色不经意地一沉:“他自然是跟妾室通房厮混去了,还能做什么?”她爹和重大伯一个德行,宠妾灭妻!
他慢慢地道:“我跟令尊不同。”
重岚微怔,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知怎么接话,只好含糊道:“大人惊才绝艳,是国之栋梁,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他瞥了她一眼,却也不想逼她太紧,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用饭,都觉着心里畅快,连带着她对着他总有的紧张感都去了不少,眼看着用的差不多了,她瞧着他心情不错,清了清嗓子:“大人,我有话跟您说。”
他随意应了声,低头专心帮她剥虾,他头回做伺候人的活儿,手法还有些生疏,不过好歹探花郎的脑子也不是白长的,没一会儿一颗完整整的大虾就落在她碗里:“吃吧。”
她依言吃了,又皱眉道:“您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用干净的巾栉仔细擦手,一边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他偏头而笑,随即摆出一副端正的神色来:“要是情话就算了,隔墙有耳,还要回房说吧。”
谁要跟他回房了!谁要跟他说情话了!重岚恼着脱口道:“不是!”
他拧了下眉头,随即舒展开,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好吧,依了你,就在这儿说,我听着就是了。”
重岚脑子被他搅的一团乱,嘴巴开合几下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果断转了话头:“大人不知还要在我这儿住几日,所谓‘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为了避免人家说闲话,还是立几个章程,约法三章了才是。”
他面上古怪地看了她几眼:“你我坦坦荡荡,别人有什么闲话好说?”他忽然挨近了,声调暧昧起来:“还是你觉着我和你不清不楚?”
重岚这回学乖了,压根不跟他搭话,继续道:“我回头会派几个嘴严的底下人专门服侍您,宅里还有空院子,我回头命人收拾了您挪过去,对外就称您是我生意场上的朋友。”
他似没有听见一般,换了雪白干净的绢子帮她擦嘴,一手压在她肩头不让她避开,过了半晌才道:“不行。”
重岚挑眉等他说理由,她就不信给他单找一个院子他还能挑出错儿来!
他懒声道:“那样就见不到你了。”他抬手,袖管滑落一截,露出白生生的还包着纱布的胳膊:“瞧不见你这个主家,我就心神不宁,我心神不宁了伤怎么能好的利索,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落下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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