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话里有个漏洞,那就是相貌高雅、性情轻佻的兰娟,突然成了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我开始调查兰娟和我母亲的关系。
兰娟说得很对,我没有别的家人,唯一能找到的,也不过是我母亲当年的同事刘芳。
刘芳和母亲从前也很要好,现在在镇一小教学,她开头第一句话是,你妈妈是个很优秀的人。
这句话我听过许多遍,尤其是在我入读了我母亲曾执教的高中之后。但刘芳将这句话变得具体而生动。
刘芳说:“兰苹高挑清瘦,和你长得十分像,做饭手艺也很好。”
“兰苹是很高级的知识分子,钻研的是绘画,素描尤其的好。回镇执教后,和你父亲结婚有了你,随后又开了一个绘画培训班。兰娟——就是周文静,也是那个绘画培训班的学生。”
绘画培训班,我是有印象的,那时的屋子里总有一些笔墨味,因此我母亲在我的回忆里,也是带着书卷气的。
“噢,”刘芳又想起来:“兰苹不仅有知识,还懂得维修和开车,有驾照——你父亲也是没有的。”
那个时候,有驾照是十分稀罕的事情,要有单位的证明,和老师傅的担保,兰苹是个女人,就更难得了。
“也就是这个驾照。”刘芳说。
我难以描述当年听到后半段的心情,请允许我只以简短的语言来概括它。刘芳说,彼时兰苹同兰娟很要好,情同姊妹,后来不知怎么就疏远了,兰娟嫁去了别的镇,只递来一封信,请兰苹去吃她和张继强的喜酒。
虽然其时张继强仍是镇长的儿子,人材却实在不怎么样,游手好闲又不上进,认识的听了都直撇嘴,想不到兰娟是这样贪慕虚荣的姑娘。
兰苹也不大高兴,但她并没有说什么,仍是换了一身稍显喜庆的裙子,开着单位的公车,载着她先生一道去赴喜宴。
车祸就出在这个路途上,小轿车被撞了个稀烂,从山路上滚了下去。
兰娟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当晚便赶了过来,帮着处理了兰苹家里的事,随后就领了我,再然后就迁回了本镇。
刘芳说:“兰娟和你没有办手续的,只是上街道开了单子,不算正经监护人,如若她要强迫你做什么,你是不必听她的。”
她的弦外之音很明显,对于我和兰娟一起生活有一些忧心。
末了她又自我否定:“不会。兰娟既然养了你,到底是愧疚的。”
愧疚,我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它像一件旧毛衣终于露出的线头,只消我一拉,便能轻易将一整件毛衣扯掉。
如果不是兰娟,我的母亲和父亲便不会出车祸,我不会成为孤儿,不必同兰娟生活在一处,也自然不用面对那些进进出出的男人和来来回回的轻视。
我原本的家庭很优渥,我可能可以学绘画、学书法、学钢琴,我会有爸爸妈妈和我一起吹蜡烛,再留上一张影。
我和兰娟没有合影,她不喜欢,我也从未想过。
我可以坐轿车,住楼房,在楼梯上蹬蹬蹬地跑上去又跑下来,总之是不会孤零零地坐在小卖铺的板凳上,吃着冰棍数时间。
那些日子太远了,远到我竟然不确定,它们和凉席、可乐、蒲扇以及有兰娟的院子比起来,究竟哪个好。
第6章(五)
少年人总是叛逆,我叛逆的形式是憎恨兰娟。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看起来不够将我放在眼里的兰娟,会含辛茹苦地养育我这样多年。她所谓轻佻和敦厚的性格矛盾之处终于有了足够理解的中介点。她——愧疚。
她的一封喜帖间接地害死我的父母。
我背过一篇课文,“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也是这样说。
我们自然相信世间事事都有因果,福是福,孽是孽,由此才能时时警醒自己做个好人,做一个不出格的、守规矩的、听话的平常人。即便是不好如张继强,也会因着他的喜事里带了丧事,生出一些微弱的敬畏感,这大概是他能容下我,对我尚算客气的原因。
兰娟更加不同,因我的母亲同她是闺中密友,责任和亏欠便更重一些。
我的理智当然足够告诉我,其实这一切与他们没什么相干,但“如果”二字,总是令人钻牛角尖。
我难以抑制地想念我记忆里模糊的父亲和母亲,尤其是当我遇见母亲的旧友,他们忆故人时唏嘘而略带尊敬的囗吻,与兰娟身上沾染的语气截然不同。
我的叛逆很渺小,面上并没有显出什么来,我只是延长了放学回家的时间,试图回应一位男同学的情书。
但当我揣着心跳想要与他牵手时,我发觉我有了心理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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