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现在已经正式进入魏氏总部,具体情况还要等待进一步调查——据台记者了解,魏氏历经三十年、两代人,由餐饮业起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餐饮集团,近些年转做房地产,突然声名鹊起,成为我市知名企业之一,去年被提名为我市龙头企业候选人。掌门人魏展鸿先生一直十分低调,鲜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但屡次传出热心公益的消息,公众形象也比较健康,那么现在是什么导致”
电视里的女主播嘴皮子仿佛装了两片弹簧,语速快得蹦豆一样,正在聚焦魏展鸿被调查的消息。
与此同时,“买凶杀人”四个字短暂地享受了一会网红待遇后,很快被各大门户网列为违禁词,化身为形状各异的马赛克。
陶然在市局值班,肖海洋挂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坐在骆闻舟家的客厅里,他双手举着个茶杯,两眼无地对着电视发呆,连骆一锅钻进他杯子里偷喝都不知道。
“顾叔叔没有别的亲人了,”广告时间,肖海洋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我能确定,所以谁会给他扫墓?”
骆闻舟对着骆一锅的屁股扇了一巴掌,把它打跑了,他拿过肖海洋飘满了猫毛的水杯,拎到厨房重新洗涮干净,又给他倒了杯水:“他当年的同事、线人、朋友,你有认识的吗?”
肖海洋犹豫了片刻,缓缓地摇摇头:“老太太来料理他后事的时候,确实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上门来看过她,只不过都被拒之门外了,那些人最多来个一两次,走马灯似的,我基一个都没记住。”
十几年前,他毕竟太小了。就算肖海洋记忆力超群,他或许能记住童年时代每一件事情的经过,但要认出当年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就太难了。而顾钊当年的交际网、线人网是怎么样的,也不会对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说。
骆闻舟沉吟片刻:“既然是合法购买的墓地,当时肯定会留下记录,如果是系统内的人有心要查,那倒也不难查到”
“不是的,骆队,”肖海洋有些紧绷地说,“那个墓园运营得不错,是封闭管理的,也还算严谨,扫墓的访客去了都得登记,遇到清明之类的客流高峰时段,还得预约。可是我今天一大早就赶过去查了访客记录,发现这些年除我以外,没有其他访客。除非去的人像我昨天一样,是半夜翻墙进去的,如果是我们的人,何必这样?”
骆闻舟皱起眉——的确,无论顾钊生前是蒙冤还是真的犯了罪,人死如灯灭,生前的是非对错都一了百了,以前的同事朋友即便股念旧情去看他,也是无可厚非,实在不必这样偷偷摸摸尤其在这个准备重新调查旧案的节骨眼上。
“卢国盛交代的策划人‘a13’,龙韵城里失踪的秘保安,还有魏文川和冯斌的网友,这些人到现在为止,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肖海洋抿了抿干得起皮的嘴唇,饮驴似的一口灌了大半杯水,这才艰难地继续说,“整件过程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有人想要引诱我们重新调查当年的案子一样。我觉得”
骆闻舟抬眼看着他。
“觉得对方是为了给顾钊报仇。”
费渡悄无声息地走到肖海洋身后,把那小眼镜吓了一跳。
费渡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却不知为什么比平时更有血色,坐下的时候轻轻皱了下眉,眼睛好似一直没睁开,几乎要陷进柔软的沙发垫里:“首选把目标锁定在魏文川身上,通过调查解读他的心理状态,适当引导,不动声色地接近他。”
骆闻舟:“包括指导他怎么在育奋那个垃圾学校里称王称霸吗?”
“哦,魏文川不用引导也会这么做的。”
费渡说着,伸手去摸桌上为了招待客人摆放的易拉罐啤酒,被骆闻舟用中性敲了一下手背,“啪”一下,连魂不守舍的肖海洋都跟着看了一眼。
费渡:“”
然后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转而拿起桌上关于魏文川的详细资料,人五人六地推了一下眼镜:“卢国盛供述,魏文川是在蜂巢碰见他的,所以他应该是从小和其父魏展鸿出入蜂巢这种销金窟,魏展鸿干什么大概也不避开独生子,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魏文川的肢体语言和魏展鸿很像,他会在各方面模仿他父亲,包括为人处世、自恋和淡薄的道德观念——不过方法很可能是那个秘的‘向沙托夫问好’教他的,这种成体系、有理论支持的恶毒更像成年人的手。”
“可是,”肖海洋犹豫了一下,“他怎么能确准魏文川一定会顺着他的引导走到杀人的那一步呢?”
“买凶杀人在普通人看来是有去无回的重罪,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会做出这种选择,但在魏文川看来,这就是一种仅限大人使用的高级手段,是他父亲的特权,青春期的少年对成人世界的渴望和好奇是非常强烈的,只要给他两种东西,他就会这么做——自以为长大成人的膨胀感,以及接触到这个‘工具’的能力。”
费渡的指尖在魏文川的照片上划了一下,“一手建立学校里的秩序给了他这种膨胀感,机缘巧合之下让他接触到卢国盛给了他工具,他就像个手持火种的孩子,按捺不住去点是迟早的事。”
骆闻舟顿了顿,忍不住略微走了。他觉得费渡说得有道理,正因为有道理,才让他觉得不对劲——小孩在一张白纸的年纪里,是不知道所谓善恶之分的,父母就是模仿对象,他对一些东西的看法,在学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初具雏形,通过后天教育也很难转变,所以魏文川长成这样不算稀罕。
可是细想起来,费渡和魏文川的成长环境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是什么让他这样激烈地反抗费承宇?
骆闻舟很难想象这仅仅是他母亲的缘故。
因为大部分人觉得“妈妈”这个称呼温暖而圣,是因为学到这个发音和称呼的时候,把它和抚养教育自己的家长形象联系在了一起,正因为对人充满感情,才赋予这个词特殊意义。但仅仅从费渡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来看,他对“妈妈”一词最早的认知,恐怕是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每天因为做错事被惩罚,脑子也不正常,还没有保姆的地位高。
这样一种形象的女人,真的能凭借一条命,就推翻费承宇留下的烙印吗?
骆闻舟又忍不住想起他们追查卢国盛行踪的时候,费渡对班车做出的奇怪而准确的推断,当时没来得及细想,此时,疑惑却又浮了上来。
大约是他盯着费渡看的时间太长,费渡递了他一个略带疑惑的眼,骆闻舟突然发现他眼角泛的红还没褪干净,原一步一个脚印严谨推算的思绪一个趔趄,险些滑入下流的深渊里,他连忙收回目光,干咳一声,正襟危坐起来。
“冯斌带人出走时写了一封信,被人发到了网上,莫名带起了热度,”费渡接着说,“教育体制和青少年心理健康一直是热门话题,所以当时没人怀疑,但现在想起来,这波热度很不正常,肯定有人工操作的痕迹——就在人们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冯斌死了,育奋中学的校园暴力立刻发酵,关于校园暴力的讨论铺天盖地,极高的社会关注度,凶手是通缉了十五年的通缉犯,致使这件应被社会版一带而过的谋财害命事件被转入市局,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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