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平、木槿离开后,随安想起梅雨珊的下场,立刻无比“懂事”起来,他哄着点点到外面玩,因为……他不想被发配边关。厅里只剩下两人,冉莘不自在地端起茶,低头啜饮。有人的时候,还可以假装遗忘,只剩下他与她的时候,那个“生生世世情缘不灭”就会跳出来,弄得她无比尴尬。她不知道是只有自己这样,还是天底下的女人都一样,碰到这种事会头昏眼花?怎么能够不昏?想不透的呀,事情竟是急转直下,和她的认定截然不同,他对她明明就是讨厌挑剔,不可能心疼欢喜,他欺负了她一辈子,现在却说那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昏了、乱了,她真的情愿相信,那是他另一回合的恶作剧。于是她的镇定笃定和自主独立被逼回去,她的胆小怯懦现了形,本来她就是属蜗牛的,现在她又回头寻找自己的蜗牛壳。他笑眼眯眯地把椅子挪到她身边,她下意退把椅子往旁边挪两分,他再近,她再挪开,然后很无聊的两个人把椅子挪了一圈,又回到原位。“你想做什么?”叹口气,她满脸无奈。“想跟你说话。”“想说话就好好坐着,靠那么近做什么?”“我怕你听不清楚。”他一脸无辜,然后又把椅子挪近她,近到肩膀对肩膀,手臂贴手臂。不动了,她不想花整个晚上的时间玩挪位游戏。“好吧,你说,我听。”“好。”他歪过身子,头靠在她肩□,亲昵这种事,他越做越顺手。“我知道你很多事。”“然后?”“你在冀州很有名气,县太爷破不了的案子,只要请你去验过尸,很快就能破案,其实你并不会验尸,但你能和亡灵对话,再从中细细剖析命案症结,对吗?”“对。”她真正的功夫,是让死者漂亮离去,冉国风俗重视丧礼,往往丧礼办得比婚礼盛大,所有亲人都要与死者见最后一面,并予以祝福,为他祈求来世荣盛,最终共饮一杯酒。生者将酒喝一半,另一半洒入棺木中,引火焚烧,将骨灰埋于树下。她在师父留下的书册中,知道灵尹殿所有事。被选入灵尹殿的男女,要学的第一个基本功就是打理尸体,之后才能习医、制毒,学习机关制作,被打开天眼之后的护法,就可以开始学观天象、卜算国运。“人死后,灵魂能在世间停留多久?”“不一定,但多数会在丧礼之后离去。”“阿凯死了多久?”“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走?”“心愿未了。”“他的心愿是什么?”“不知。”“他没让你帮忙?”“人小力微。”“我可以帮他。”他有这么好心?不是和阿凯不对盘?她疑惑的目光落在燕历钧身上。他呵呵笑着为她解答。“对,我讨厌他,如果帮点忙就能够送走他,我很乐意这么做。”“等耶律信安的事解袂,我们回冀州后,你就再也看不见他。”他皱起浓眉,下一瞬又扬起嘴角,“我不想让你回冀州,有我在,你可以安安稳稳在王府里生活。”“我说过,你不必让罪恶感羁绊。”她口中气凝重。“我说过,我喜欢你,和罪恶感无关。”他语调轻松。五年的军旅生涯让燕历钧学会,想获得,就得主动出手,胜利不会平空掉来,所以他有足够的能耐和本事和她磨。“为什么喜欢我?”“不知道,喜欢就喜欢啰,何必追究为什么。”“糊里糊涂喜欢不难,糊里糊涂过一辈子太难。”“是吗,要不要试试?”“这种事能试吗?”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就是那个没长大的小霸王,她企图用理智解释他的行为,可他的行为偏偏分化了她的理智,她清晰的头脑因他而浑沌。耳畔传来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很温柔,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不确定的事当然要试。”说着,他扳正她的身子,额头靠上她的,温热气息喷上她的脸,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封上她的口,只是小小的接触,突然间不晓得是谁丢的炮竹,轰地一声,震坏她的知觉。微软、微甜、微香,轻轻啄吻再不能满足他,于是他加重力道,在她的唇舌之间辗转流连。文火逐渐升温,热烈了他的胸怀。他很确定她很开心,这回不会有个“磨镜”跳出来破坏一切。他不是童男,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很早很早前他就明了。于他而言,床上翻滚,就像战场杀敌、武场练功,发泄一通、经历一场汗水淋漓,证明自己是个男人,两者之间的差别是一个文打,一个武打。未上战场之前,不曾领略悉敌的成就感,床上那档子事,倒还有几分乐趣,可是经过那件事后,他再不肯与女人厮混,好像这么做会亵渎什么似的。之后上过战场、砍过头颅,相较起来,上床更是少了那么点刺激。年纪渐长,母后催促,他想迎亲娶妻不过是找个肚子传宗接代,完成他身为男人的责任,是谁都无所谓。所以他无法明白,哪会有阿骥口中那种过度夸张的“满足”?在女人身上获得满足,不如在敌人头上取得。但是这个吻,竟让他有了初步明了,明了……满足是怎么回事。他很想试过试满足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情况,于是他放纵自己,在她身上夺取。冉莘呢?对于房事,她的唯一经验是痛苦,是害怕,是想逃避。这回她脑袋清醒,没有被下药、没有身不由己,可是被他的唇碰上,她便软了手脚、软了身躯,也软了心。她的第一次并不愉快,当药效散去、神智清醒之际,隐藏在羞愧感之下的某种情绪隐隐发酵,她恐惧,她不敢承认那个情绪的存在,只能将它强势镇压。如今,她不敢承认的东西在胸口、在脑海里飞快膨胀,加速酝酿。满满地,她的知觉里全是他的气息,涨涨的,全身血液似在沸腾翻滚,她像锅里的鱼,在热汤里腾跃、熬滚,炼出奶白鱼的汤汁,勾引得他垂涎三尺。这样的吸引力,他们都感到陌生,却不排斥,而理智被感觉捆绑,无法做出正常分析,于是他们只能沉论再沉沦。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却是第一次陷入太深,若非如此,燕历钧不会在刀尖接近冉莘后背时才发现!“小心!”阿凯尖锐的声音在耳际响起。双眼猛然一睁,他抱住冉莘,快速旋身,冉莘幸运地避开刀尖,燕历钧却是把自己给送上前喂刀。刀刃刺入他的手臂,扎进血肉的闷声清晰入耳,对方猛然拔刀,鲜血激射,一道腥红在眼前散开。阿凯抓起杯子,一个个朝黑衣人丢去,对看得见阿凯的燕历钧冉莘来说不觉怎样,但对黑衣人而言就很可怕了,杯子飞起、杯子砸来、杯子落地……趁着对方闪神,燕历钧抓起腰间佩剑出鞘,剑招行流水间逼得黑衣人无处闪躲,在生死之际,黑衣人回过神,他知道柿子该挑软的咬,所以一招一式全往冉莘身上招呼,迫得燕历钧必须单手护着她与黑衣人对打。燕历钧左臂伤重,为保护冉莘,他任由鲜血狂喷,喷得她一头一脸,视线模糊,她只是不确定,模糊视线的,是他的血还是她的泪。对方专挑冉莘下手的态度让燕历钧大怒,顾不得再受一回伤,他挺身上前,再度用肉身挡刀,却也在对方长刀划过他前胸同时将长剑从他前腹穿入、后背透出。屋里的动静惊动侍卫,他们举刀往外冲出,这时才发现院子里外有数不清的黑衣人。太大意了,连日来的平静让他们放松了戒备。双方厮杀起来,这一场混仗,砍杀了将近半个时辰方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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