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是在做梦,她这样安慰自己,等梦醒了楚晙就不见了。她这厢碎碎念着楚晙消失一切都是梦,压在她身上的人忽然开口道:“清平,咱们上次说的事,你没忘吧?”清平警惕道:“什么事?”楚晙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她撑着手往上爬了一截,正好和清平头对头脸对脸,清平顿时有些莫名的紧张,却听她道:“你要耍赖?说好了来拜见我的呢?”清平这才想起那夜的谈话,茫然中记起前因后果,楚晙见她不说话,送了支撑的手,把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淡淡道:“假装不记得了?不如我帮你想一想?”她这个帮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词,怎么听都有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清平赶紧道:“不不不,我记得,我记起来了!”楚晙闻言扫了一眼她的嘴唇,睫羽微颤,目中闪过一抹亮色,突然觉得嘴唇很干,抿了抿嘴问:“真的?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清平点住她的额头,不让她靠近,侧头喘了一口气道:“事情太多了,本来想去的,被耽搁了才没去。”她脸红成一片,因为呼吸艰难而大口喘气,楚晙低头看了她一眼,松了把玩她头发的小指,起身道:“真的?”她一离开,清平顿时觉得好受多了,身上少了一个人的份量,呼吸也顺畅起来,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似乎有些不雅,想撑着起来,结果楚晙又把她推到在床上,便是再没脾气的人也要发火了,清平愤怒道:“都说了是真的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楚晙不为所动,只道:“哦,是吗,进宫面圣害怕吗?”又把她压了个严严实实,按住她挣扎的手,而后又拈起她一缕长发,捏着发尾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像在做什么游戏。清平觉得她今天真是非常有问题,但是力气又没有她大,见她心不在焉的拿着自己头发扫来扫去,一丝发尾粘在她唇上,十分难受,清平伸出舌尖,想把那根头发挪到别的地方,却发现楚晙一直在看着自己。“不是很怕。”才怪。她看向她的眼睛,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彼此之间弥漫开来,楚晙眼眸深沉,蕴藏着浓厚的情绪,她忽然放开清平,坐回床头,半响才道:“我的令牌呢?”清平不知道她又怎么了,只觉得心跳的飞快,指了指桌子道:“在桌上。”楚晙点点头,清平只看到她一个侧脸。她爬起来整了整衣服,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穿着单衣!这单衣被穿了很多年了,变得很薄,几乎是半透明,她登时感觉脸上热辣辣的,不敢想象刚刚她一直穿着这个被楚晙压在身下。她拖过被子捂住胸口,脸上的温度顺着爬上耳根,又沿着衣领向锁骨延伸去。楚晙坐着在思考着什么,清平庆幸她此刻没回头,过了一会楚晙道:“我要走了。”清平从被角探出头来,脱口道:“去哪里?”这话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不该这么问的,她算楚晙的什么人,属下,朋友,故交?以上几种身份似乎都没有资格去过问一位亲王的行踪,楚晙像习惯了她说话的方式,并不觉得冒犯,仍是回答了她:“去大人去的地方,小孩子不要问。”清平无奈道:“殿下,我已经加冠了。”楚晙侧头看了她一眼,恍然道:“没看出来,谁让你还是那么矮。”清平扶着额头不想理她,楚晙继而道:“冠礼,未办吧?”“没。”清平想这不是废话么,她文书上写着十八,加冠以后才来的官学读书,哪里还能再加一次冠呢,自然是没有的。楚晙站起来取了桌上的令牌,对她道:“走了,不用送了。”她站起清平才发现她穿的居然是亲王朝服,想是科试上出席时才穿的,只是刚才没留意,现在才看见。她忽然心中一动,这人是离席后就来找自己吗?清平从不将自己看的太高,以免期望和实际反差太大。但这又不能不让她多想,望着楚晙的背影忽然很想问一句,殿下,你究竟想做什么?问心门外月光落了一地,清平看着她的背影蓦然生出一股怅然,楚晙似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头:“怎么,舍不得我走?”清平淡淡道:“是又怎么样。”这句话一出,气氛仿佛凝固了。她从床上下来找到鞋子,披了件外衣,忽然想起来楚晙上次那件外袍还在自己箱笼里,便拖着鞋子去取,而后递给楚晙道:“殿下,你的衣服,上次落这了。”楚晙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接衣服,就这么跨出房门,清平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每步都踩在她的影子上。楚晙发现了,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走的略慢了些。两人走在明亮的月光里,院中的梧桐开始掉叶子了,落叶簌簌,被风一吹就发出轻微的声响。清平察觉到她放慢了脚步,好像是要和自己同行的意思,她便走到她身边,心里却有些胆怯,至于这胆怯从何而来,她也无从知晓。诸般滋味涌上心头,既说不清,也道不明。楚晙忽然驻足转身,清平冷不防没停住,撞在她的下巴边,楚晙扶住她,她没抬头,也知道她在看自己。这是一种很难去形容的感觉,今夜的月光似乎落在了她心里,将她同这方小小的院子一同照亮。楚晙没放开她,她有些恍惚,一瞬间往事纷沓而至,大雪,王府,乐安,辰州,她想起那夜在闵州看到的大海,忽然发现她现有人生的一半记忆都是和眼前这人一起度过的。清平抬起头,这大概是需要一些勇气,才能跨过身份的障碍,阶级的差距,像这样自然的去看她。从前她们是主仆,她需得低头;如今她们是上下,她仍是需低头,不可不敬。清平迷茫了,她不肯去看楚晙,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她匆匆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楚晙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声音放的很轻:“你在看什么?”她的声音非常低,融进夜风中,清平突然觉得想笑,种种忐忑怯弱都莫名的消失了,她微微抬起头,直视楚晙的眼睛道:“看殿下。”楚晙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嘴角微微翘起,睫羽颤了颤,月光照在她脸上,纤毫毕现,她的美自是不必多说的,只是平日看起来不是过于冷清,就是侵略性太强,令人不敢直视。但此时,她微微低下头,今夜的月色在她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科试第四日,清平照例去点卯,这已经是科试的最后一天了,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玉簪已经开了一轮,新出的花苞藏在宽厚的叶片中,小心的张望着。午后天高气爽,阳光穿堂入室,照在桌子上。这几天都是晴天,不冷不热,十分宜人。她在长廊上走了一段路,前面是一个小湖,湖水在秋阳照耀下金光闪闪,顺着远处望去,白墙黑瓦,古朴大气。长天一阔,白云悠悠,令人心中畅快,不禁有些神往。她站了一会,于无人处独自欣赏这美丽的景致。忽听到清脆的扁铃声响起,响了五下,说明这是在召集官员。她匆匆赶回签押房,这是科试的最后一天了,在这关头可万万别出什么差池。掌院及一众教授站在门外,一队仪仗立于院内,领头的穿着飞雀黄服,手持朱红玉轴,原来是圣旨到了。官学的人陆陆续续赶来,跪在地上聆听圣谕。清平听了一会,原来是就科试封卷被劫一事,奖惩相关人员。她看见丰韫也在人群中跪着,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只是月俸被扣了六月,到也算温和的处罚了;随即清平听见自己的名字,宣读圣旨的人拖拖拉拉,说了一堆文言后,才念道:“迁承徽府太初理事,着日领职。”她霎时就懵了。承徽府对皇室的重要意义,就相当于是普通家族中的祠堂,由有血亲的皇族担任主要官职,品衔虽高,但是只是象征意义,并没有实权,无法过问朝堂事务,只是在一些特定的时候发挥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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