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愈是接近天明,愈是黑得透不过气来。支支火把已将烧到尽头,仅余点点疲软的微光,在黑暗中不甘地跳跃挣扎着,却终免不了渐渐黯淡。日前才下过雨,今晚的风却格外干冽,卷得满地枯叶扑簌簌响,愈发搅得人心神不宁。
江染在帐中来回踱着步,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当即两步跨到帐口掀开帘,见楚颉沉着脸大步走来,忙迎他进帐,急声问到:“怎样?”
楚颉一屁股坐下来,摇摇头,闷声道:“我见到领兵的胡飒了,人就在我后头,一步也不肯缓,恐怕转眼便到了。”
江染又追着问:“方宗主呢?可随在军中?”
“不在。”楚颉摇头,“方宗主的事胡飒也不清楚,只说他先一步下船,此后便断了联系,眼下在何处,究竟有何安排,皆不得而知。”
“怎地全乱了。”江染面色微沉,急道,“容王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莫非你的信未送到?”
楚颉自己斟了杯茶,浅浅抿了一口,茶盏重重往几上一磕,冷哼道:“信是直送手中的,不会有误。王爷究竟怎么说,胡飒云云雾雾不肯明说,只一口咬定是奉命行事。哼!这家伙成日想着出头,好容易混上个先锋便敢在我面前装亲信,真当我出了秦夏便不姓楚么!”
江染眼神一动,缓缓坐下,眼角淡淡扫着他,却不作声。
楚颉瞧出她神色不妥,心下一凛,忙道:“公主莫要多心,王爷如此安排,必有道理,想来也是事出紧急才未及联络,绝不会有其他意思。”
江染略低着头,面上挂着似有若无的讥讽,良久方轻轻吐出几字:“容王,是等不及要取皇兄性命了吧。”
楚颉面色微变,心下虽也如此猜测,却哪敢承认,可一味否认又未免太无诚意,只得道:“公主多虑了,王爷既与公主携手,有何打算自必事先知会,岂会绕过公主独做主张。这回的事连我也未收到消息,总不成王爷连我也瞒,想必是路途间出了岔子,一时通不上声气。”
江染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道:“我既愿与容王合作,自已有所觉悟,不会认为不必有所回报。皇兄人非其位,也是时候退位让贤,此点我早已说得清楚,容王大可不必怀疑我的诚心。只是皇上毕竟是我兄长,不管做错了什么,我总希望保他性命。若他最终没被卫昭害死,倒死在容王手下,我做妹妹的,必不能释怀。”
楚颉面色一紧,忙欲解释,江染却挥挥手,说道:“罢了,楚大人看来也并不清楚详情。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言,且待胡先锋到了再看。”
楚颉见她容色冷漠,已有送客之意,也知眼下多说无益,心下对江一望此番做法更觉不解,暗叹一声,只得也站起身,正欲告辞,却忽有兵士急匆匆前来禀报。他立在帐门边望着江染,江染也正朝他瞟来,微微牵了牵嘴角,冲那兵士点点头到:“说吧。”
楚颉见她尚未彻底翻脸,松了口气,走回帐中,尚未坐下,却听那兵士道:“禀殿下,卫昭各处人马倾巢而出,皆往此处而来。”
楚颉一惊,低忽道:“这么快,看来他已知道消息了。”又闷哼一声道,“咱们这么重重围着,他的消息号令倒是一点都不耽搁,必是有内奸,看来得先清清身边!”
江染轻轻一笑,先遣退兵士,淡淡开口道:“卫昭独掌大权这许多年,朝中城里处处皆有他的人,一时之间如何清得干净,只能随他去罢了。”
楚颉微微皱眉,说道:“公主也与他周旋多年,便没有在他身边安插几个人?”
江染半垂着眼道:“有自然有,只是他此番上明光院突如其来,身边没带几个人,自然个个都是心腹,岂会混进我的人。”她微微一顿,有意无意地向楚颉瞟了一眼,轻哂道,“卫昭虽作恶多端,也是遭逢惨变,事出有因,单论胆识手腕,倒却实令人佩服。若有人能引之向善,也未始不是个人材。”
楚颉听她夹枪带棒,显在暗示未必不能转向秋往事,虽知不见得真有此意,却仍不免暗暗沁出几滴冷汗,忙斟酌着小心翼翼说道:“卫昭一己私怨,累及天下,更坏了皇上与靖室的名声,为祸之深,早已不可挽回,岂容饶恕。秋往事更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说是叶公之女,不过借个名头,其实她出身须弥山,究竟是风人或释卢人都难定论。她幼入释奴营,对风人、对朝廷,岂能没有恨意?如今又打着永宁太子旗号,可公主莫忘了,永宁太子正是死在与她最亲近不过的卫昭手上,公主能相信这后头没有她的授意?这样两个人若是连手得了天下,哪里会引而向善,只怕到时不止没有公主的立足之地,连苍生万民都要失了存身之所。”一面说一面留意着江染神色,见她漠无表情,状似不为所动,却听得颇为认真,显然仍有些上心,便忙接着道,“倒是王爷一心扶持靖室,当日乍听五弟便是永宁太子,着实心喜,决意奉他为主,重振靖室。哪知五弟误信七妹,竟遭杀身之祸,连留下的基业也被尽数吞去,反成了推翻靖室的兵器,五弟英灵不散,想必枢痕日日沁血。”
江染低头不语,许久方道:“卫昭调集人马,怕是要鱼死网破,二公子以为该如何应对?”
楚颉听她语气缓和,终于放下心来,正想着如何回答,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又有兵士匆匆奔来,一传入帐便递上一封拜帖,禀道:“禀殿下,容王先锋已至城下,递帖求见。”
楚颉见这胡飒对自己态度冷淡,对江染倒是礼数周全,不免暗暗有气,口上却不得不敷衍道:“瞧,王爷并无绕过公主之意,这不就找来了。”
江染面色仍颇凝重,接过帖子扫了一眼,目光微微一闪,说道:“告诉胡将军,我恭候大驾。”
兵士领命去后不久,便听“隆隆”的马蹄声传了过来,直震得帐壁如受了风般“唰唰”地颤着。楚颉见胡飒竟是带兵直奔营前,不免心下暗骂他不知高低,正欲同江染解释几句,却忽见她起身向外走去,一面道:“走,我们出去迎他。”
楚颉微吃一惊,也无暇琢磨她心思,匆匆跟在身后。
胡飒的兵马就停在江染大营前约摸十丈处,人马肃然,刀剑生辉,一望而知精锐非常。江染营中虽已得了消息,见了这架势却仍不免紧张,个个屏息静气。一时四下里一片静默,唯有火把毕剥作响。
胡飒单人独骑行到营前,正欲让人通报,却见一名华服女子缓步走来,所着虽并非公主朝服,可观其行止气韵,加上落后一步跟着的楚颉,自然可以判明身份。胡飒见江染亲自出迎,倒吃了一惊,忙下马负手单膝跪地道:“容王帐下先机副将胡飒见过公主。”
江染微微笑着命他起身,扫一眼对面待命的兵士,笑道:“容王帐下,果然兵精将强。”
胡飒来得突然,先前楚颉尚且气急败坏地跑来质问,原本以为临风公主处必定更要费一番口舌,哪知她她态度如此随和,一时倒有些怔愣,只讷讷道着:“不敢、不敢。”
江染一面与他随口寒暄,一面领他入帐,待三面坐定用过一道茶,方略微肃下神色,说道:“胡将军此来,想是容王号令,不知可有要我配合处?”
胡飒忙连称不敢,说道:“近日起了西风,舟行不利,王爷担忧皇上安危,唯恐误了行程,故特遣末将先行赶来,配合公主,解救皇上。”
江染宽慰地笑道:“将军来得正好。入城之后如何行事,王爷可曾吩咐?”
楚颉见江染态度与先前大相径庭,猜她多半是想自胡飒处套话,唯恐胡飒乱说话,便抢先道:“卫昭主力皆散在城里,这会儿正在集结。咱们正好趁着他们整兵未定,一举击溃。卫昭爪牙尽去,孤身一人,躲在明光院中又能有何出路?那时咱们再与他相谈,至多许他一条生路,又何惧他不低头。”
江染不置可否,只望着胡飒道:“王爷也是这意思么?”
胡飒一时也摸不清江染心思,正斟酌着如何回答,却被楚颉抢先插话,眼角瞟见他神情冷肃地紧盯着自己,颇有警告之意,顿时涌起一股不满;再看江染神色殷切诚恳,不似作伪,想起楚家素日打压外姓,料来这回天大之功,自更不容他轻轻松松捡了去,心下暗自冷哼,偏过头不看他面色,径自对江染道:“我只领了两千人,要尽诛卫昭人马恐无把握,若稍有不顺,恐反逼得他狗急跳墙。因此王爷的意思,是擒贼擒王,奇袭上山,一举拿下卫昭。明光院若明事理,自也应当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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