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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烬之大吃一惊,登时想到杨守一,霍然回身,却见眼前立着名清瘦老者,面色发暗,似有病容,背却挺得笔直,并无半分萎顿之象。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展翅冠内,身上服饰虽颇简旧,却显是量体而裁,襟摆袖领无不妥帖得恰到好处,没有半点皱痕。整个人上上下下收拾得无一处不周全,因此面上虽挂着淡淡的笑,却仍透着股严肃之感,让人难生亲近之意。
李烬之见不是杨守一,先是一讶,接着想起一人,当即负着双手躬身一礼道:“见过方宗主。”
方朔望点点头道:“你们几个,我常听定楚提起,只是常年在教中,她嫁入楚家也这许多年,想想除了容王与王妃,其余竟是全未见过。”他说起话来声调虽软,语速却是极慢,似是字斟句酌,说出了便绝无更改。一面说着,一面去扶李烬之抬身,见他毫不逼退,坦然相受,不由眉梢微挑,赞道,“李将军想必知道我修哪一法,却不避触碰,果然胸怀坦荡。”
李烬之直起身,却仍是恭敬地略低着头,微微笑道:“方宗主的方圆法已入碧落境,入微法亦不可测,晚辈岂不敬畏。只是自认并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值得方宗主废去枢力。”
方朔望仰头笑道:“李将军觉得背兄弃弟,因利忘义不是伤天害理之事?”
李烬之顿了顿,抬起眼直视着他道:“世有退步抽身,亦有当仁不让。大哥若真堪为天下之器,我不会硬争这一张皇座。只是江山社稷,何等重担,不能所托非人。我既是靖室之后,若坐视天下不宁,是愧对祖先,亦愧对百姓。”
方朔望偏着头,说道:“容王爱民如子,有口皆碑,如何又不堪为天下之器?”
李烬之嘴角微微擒笑,却良久不语。直到方朔望讶异地朝他瞧来,才道:“方宗主若真这么想,此刻便不会站在这儿同我说话了。”
方朔望微微一怔,旋即低低地笑起来,说道:“定楚说你们夫妻有些意思,要我务必见上一面再做决断,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李烬之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方宗主知道我尚在人世,想必也是二嫂处的消息。”
方朔望点头道:“宋将军并未苛待定楚,方家亦自有通信之途。不过李将军大可放心,你与容王间的争斗,我们无意插手,定楚本亦不会大费周折送信出来,只是事涉神子,太过重大,不得不报于我知晓。”
李烬之听他提起神子时神色平淡,看不出心思,枢力一近他周身又皆化为无形,也无从探知情绪,不由也有些紧张,嘴上却不提此事,只问:“二嫂虽知我未死,却无从知我行踪,我会来明光院一事,敢问方宗主又是从何得知?”
方朔望“呵呵”笑起来,说道:“到底瞒不过李将军,老夫本是在等秋夫人,她与卫昭如此亲密,入城前必该先来一见,以作安排。如今来的是李将军,虽是意料之外,倒也无甚区别。”
李烬之见他长年深居枢院,却于诸般隐秘之事了若指掌,不由也感叹方家根底深厚,更是暗生戒备,想了想,谨慎地问道:“方宗主先前说要见过我们再做决断,不知是何决断?”
方朔望微微仰头望着不见星月的夜空,说道:“伪神子乱教已久,如今教内风起败坏,人人争权夺势,几乎是第二个官场。必得新神子出来主持大局,重整纲纪,方能导回正途。”
李烬之多少已猜到,听他说出来却仍是不免心下一沉,低声道:“方宗主想迎往事入枢教?”
方朔望见他神情紧绷,显然有些抗拒,不由微微一讶,问道:“两位莫非无此打算?”
李烬之沉声道:“神子不可嫁娶,她已然嫁了;神子不可涉政,她岂能不涉。”
方朔望道:“秋夫人若登神子之位,于李将军平天下自是莫大的助益,只怕远胜她谋划征战所能得,其中利害李将军自比我更明白,不必细说。至于嫁娶,神子在入教前已然成亲的,只要未有子嗣,便只消两人分开即是,此事有先例可循,倒并不难办。”
“不,此事难办得很。”李烬之肃容道,“我与往事,并未打算分开。”
方朔望讶异地瞟他一眼,问道:“为何?”
李烬之见他一脸莫名,想起他自幼便入枢教,一生专念枢术,成痴成癖,从未娶妻生子,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也只得道:“我们两心契合,从未想过分开。”
方朔望微微皱眉,显然有些不能理解,片刻方道:“秋夫人虽入枢教,也并非永世不得相见。你若得天下,到时两人皆在风都,神子平日无事亦颇闲暇,便日日见面也未为不可。较之寻常夫妇,除去不能生子嗣,其余不过差个名头,又有何分别?”
李烬之不由苦笑,轻叹一声,抬手指向前方的明光院道:“我们当日便在此院碧落树下行溶血之仪,从此血脉相通。树上血痕一旦并作一线,便再无办法分开,我们两人又如何能分得开。”
方朔望疑惑地瞅他半晌,忽似开了窍,满脸讶色,问道:“如此重大之事,李将军该不会囿于儿女私情,妄下决断?”
李烬之心下暗叹,知道说不清楚,索性换个方向道:“当年神子登位,亦由上三翕认可,枢教尊其为主数十年,如今忽然说是假的,则今后复还有何威信可言?”
方朔望面色亦黯沉下来,轻叹一声,说道:“当年我尚非上三翕,并未参与其事,此后得知,亦是出于此一顾虑而始终未下决心揭破,拖延至今,恶果累累,我亦深自后悔。如今终于到了破局之刻。今日永安情形,李将军自看得分明,皇上入了明光院,只怕再无机会出来。以真神子替假神子自是哗然天下,可若以新神子替死去的旧神子,岂非便成顺理成章之事?”
李烬之一时倒未想到这层,不由愣了愣,问道:“方宗主此番来明光院,莫非便是要送江栾上路?”
方朔望垂着眼,不置可否,良久方低叹一声,抬头望着他道:“李将军可知道秋夫人若为神子,于安定天下能有多大的作用?”
李烬之眉峰一凛,铿声道:“我要安定天下,不必靠这层关系。”
方朔望轻轻摇头,叹道:“李将军英雄意气,固是令人心折,可惜世事自有规矩,未必以意气而动。将军既自诩天下之器,想必明白这层。老夫不懂政务,更不懂儿女私情,只知枢教为天下风气之先。枢教清明,则人心安定;枢教混乱,则人心亦无所依从,终至彼此倾轧,纲纪败坏,天下之乱多由此而兴。李将军可曾想过,皇上一死,枢教顿失其主,势必愈发乌烟瘴气,便是聚众圈地、割据一方亦非不能想象。每每神子现世,必能力挽危局,此番却不仅不能平乱,反而乱上加乱,人心虽已失望甚深,却终究还存着些许希望。如今若再一死,届时引发的绝望混乱,若无一人出来力挽狂澜,只怕又要酿成一场大灾,好容易出现的安定之像,稍有不慎恐怕便要毁于一旦。如此局面,李将军可想过如何应对?”
李烬之心下一惊,随口道:“那时便还要靠方宗主多多出力。”
方朔望摇头苦笑道:“老夫生平不喜俗务,仗着年岁空有几分威望罢了,连方家亦未必全做得了主,何况根脉纵横的枢教。若非有心无力,也断不能容枢教堕落至此。放眼天下,能担此任的只有秋夫人。李将军既有李将军的当仁不让,须知秋夫人亦有秋夫人的责无旁贷。”
李烬之心下烦乱,一时未敢深想,索性沉下脸,问道:“今日我不答应,方宗主是否便不准我入明光院了?”
方朔望倒似一讶,摇头道:“李将军言重。老夫此番出山,是因收到定楚消息,不过顺路搭了容王的船。至于你们两家恩怨,虽不敢说方家绝不牵涉,可老夫倒是无意插手。只是神子之事乃我枢教沉浮所系,老夫必会全力以赴,李将军若不同意,我自会再去寻秋夫人。”
李烬之不欲纠缠,躬身道:“既如此,我尚有急务,便先告辞了。”
正欲跨步,方朔望却忽又抬手拦住,说道:“李将军且慢,老夫虽不管你同容王的恩怨,可这明光院,你还是不进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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