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狐兰一怔,尚未回过味来,忽听山头上一人大声呼叫着奔下来。米狐哲远远看见那人手中执着一管圆筒,心下一动,迎上去高声问道:“可是东边有信到了?”
那人奔到近前深深弯下腰,双臂平举向前,将圆管托给他:“殿下,东边的信。”
米狐哲迫不及待地拆开封口抽出一卷白茅纸,尚未展开,已被米狐兰一把抢去。他不欲在部下面前失态,沉着气等她看信,双眼直盯着她面孔,见她渐渐露出惊喜之色,心下也隐隐雀跃,急问道:“怎样?”
“往事真神了!”米狐兰兴奋地挥着信纸,粲然笑道,“居然活捉了米狐尝!”
“喀”一声响,米狐哲手中芦管裂成数片,只见他面色铁青,一字一句自齿缝中吐出:“什么?活捉?!”
米狐兰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活捉不是挺好……”话未说完,人已被重重一推,踉跄站稳,才发觉手中的信已被夺走。
米狐哲双唇紧抿,飞快扫着信中内容,愈看眉心愈是紧皱,最后一握拳,将信狠狠攥成一团,冷哼道:“千鹰阵现世,王城七千兵马覆灭,顾雁迟领援兵插手,半里之隔天外飞箭,凌空转向,米狐尝重伤,被拱手相送,由风军带往凤陵城。哈,这一仗打得可真精彩!秋往事啊秋往事,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你!”
米狐兰鲜少见他如此发怒,心下暗惊,见那送信的兵士也面色煞白,双眼圆睁,忙遣他离开,上前担心地拉着米狐哲,问道:“哥,出什么事了?往事这不是赢了么,连千鹰阵都叫她破了,大王兄也被擒,眼下咱们是一边倒的有利啊。”
“一边倒的有利?”米狐哲森冷的目光看得米狐兰都有些发寒,“没错,是一边倒的有利,可惜不是对我,是对风人!咱们被人卖了!”
米狐兰疑惑地望着他:“哥,你越说越糊涂了,对往事有利,不就是对咱们有利,怎么又把咱们卖了?”
米狐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待胸膛起伏渐渐稳定,才又睁开眼,神色仍是一径的冰冷,却已不见先前的激动狂躁。
“阿兰。”他沉声道,“你记着,风燎之间,永难交心,只有一时之和,绝无一世之好。你以为秋往事救我们出城便是真心向着咱们?错了,若不是有个米狐尝在,她的凤翎早已对准我们!”
米狐兰甩掉他的手,忿忿道:“往事才不会!她自家后院里多少烂事要顾,咱们不去惹她,她吃饱了撑的才来招惹咱们。”
“她这不就动手了?”米狐哲声音极是低哑,仿佛云层后的闷雷,“你可知活捉米狐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东漠从此成了他们手中的刀,想什么时候宰我们就什么时候宰我们!”
米狐兰悚然一惊,怔了半晌,喃喃道:“你、你是说往事会以米狐尝为要挟,指使东漠人马跟咱们过不去?”
“联弱制强,这不是风人的惯用手法么?先前是王兄强,咱们弱,她便帮着咱们;如今情势逆转,成了王兄弱,咱们强,她自然便要转头帮着王兄了。”米狐哲冷哼道,“燎邦世代战乱,从来都是对外的少,对内的多,挑拨离间、煽风点火,这些把戏风人可玩得精熟!”
米狐兰自幼便听族人讲述风人如何奸狡诡诈、无信无义,虽对秋往事颇有好感,听米狐哲如此言之凿凿,毕竟还是生了动摇,惊疑不定地问道:“真、真是如此?她手头就那么几个兵马,能够拼死一战搏个两败俱伤便不易了,还想留有余地玩活捉?未免也太难了。我想她也许就是战场上得了机会,刚好活捉,并非存心有什么打算呢?”
“活捉是否事先打算不重要。”米狐哲道,“重要的是她现在带着人上哪儿了?不是来同咱们会合,是上凤陵城去了!咱们这里连信都没收到一封,这还不够明显?她已不打算同我们走一条路了!你可还记得,顾雁迟手下那个姓杨的和容府方定楚本是与她为敌的,后来却莫名其妙走到了一块儿,我当时就觉奇怪,也没顾上深想,现在看来,他们恐怕那时候就达成默契了。哼,我早已想到,他们在风境彼此为敌,可对着燎邦,毕竟同为风人,随时可能转了立场。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王兄素来怕死,身边护卫最是严密,凭她的能耐,能寻隙刺杀倒还不奇怪,却居然能够活捉!都说自在法控御范围不过百步,这次她却是半里之外控箭伤人,风人奸狡,果然是到了骨子里,连写给自己人看的东西都不尽不实,没半句真话!”
米狐兰面色渐白,咬着下唇,双手紧紧攥着装满羽毛的布袋,许久方低声道:“哥,咱们难道便任人宰割!现在也不是太糟,毕竟王兄被擒,东漠没个做主的,他们两边又刚大打一场,两败俱伤。咱们就拼他一回,轰轰烈烈打过去,我就不信凭咱们连胜的锐气还拿不下一座空了大半的博古博!”
米狐哲霍然转身往山顶大步走去,断然摇头道:“博古博打不得,打下也是白打。如今当务之急是要盯住凤陵,不能让他们有进一步动作!咱们今日就拔营南下,通知阿汀转向,去凤陵山下会合。”
米狐兰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叫道:“去凤陵?凤陵岂是容易打的?万一逼得他们杀了大王兄,东边还不找咱们拼命!”
“这样倒好了!王兄要真被杀,你说大家是更恨我们还是更恨风人?”米狐哲目光森冷,忽地顿住脚步,皱眉半晌,低声道,“只是有一点值得顾虑,那个顾雁迟,不是简单人物,我想得到的他未必想不到。一旦咱们围了凤陵,胜负关键便在东漠的态度,到时比的就不是真刀真枪,而是台面下的手段伎俩。我想得到拉拢,顾雁迟自然想得到挑拨,东边的老家伙都是眼里没大局的,阿汀这几个性子又躁,未必不出乱子。不行,我不能急,不能急,得想个稳妥的法子。”他低着头来回踱步,数度抬头,又都低了下去,显然举棋不定。
米狐兰见他焦躁,也跟着忧急,重重叹道:“唉,定是这顾雁迟不知跟往事说了什么,要不我偷偷溜进凤陵,再同她说说,咱们前头不是合作得好好的么,未必就没有转机。”
米狐哲浑身一震,霍然回头,眼中直发亮,盯着她片刻,忽一把按住她肩膀,兴奋叫道:“说得好,阿兰!我倒忘了这层,顾雁迟和秋往事不是一路,他们能挑拨,难道我们就不能?!秋往事这一去凤陵,实在怪得很,那儿毕竟不是她自己地盘,到底是她说了算还是顾雁迟说了算?她融洲兵马不能轻动,身边就这么千把号人,贸然上凤陵,岂不是把王兄拱手送给顾雁迟,这又是什么道理?莫非真是受了胁迫?”
米狐兰大大摇头道:“要迫也是她迫别人,什么人能迫得了她。”
“总之他们之间必有蹊跷,未必没有咱们周旋的余地。”米狐哲一击掌,大步向营帐走去,“阿兰,走,你准备准备,立刻动身,带上几个族老亲自往东边走一趟,和那些老亲戚通通气,先打个底。至于凤陵,我先给秋往事写封信,看她回应再说。”
轮流换马,昼夜不停,第三日夜间李烬之一行的藤筏已到了凤陵山下。河水在此转向,沿着山脚一路向东,汇入平江。众人弃筏上岸,一抬头便看见了凤陵城。
城墙高立于半山之上,其下百丈绝壁,拔地直起,如巨斧劈就,草木缝隙一无所见,平如纸面,由上而下,工工整整地刻着密密麻麻、无可计数的字迹,犹如一幅巨大的书页。墙面紧贴崖壁而筑,厚重峻固,延展数里,与山势融为一体,墙上亦横刻着五个笔锋刚硬的红色大字,似是为下面的书页镶上的一圈卷首。灯火掩映下,“千秋英烈壁”五字若明若暗,光影斑驳,只一眼便生了沧桑之感。
壁上所刻,皆是抗燎而死的烈士之名,有将军、有兵士、有皇族、有百姓,从古至今,早已不知几千几百万,百丈余高、数里之长的巨大石壁已密密地刻满了大半,点点红字直如斑斑血迹,从墙根之下一线线地淌下来。
李烬之等人行到壁下,皆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圈臂成环,行了大展翅礼。刚起身,便见山脚之下亮起一排火把,只听一人大声问道:“来的可是不孤城顾先生?”
顾雁迟高声答道:“正是顾某,深夜到访,多有打扰。”
那人朗笑一声,身形忽动。众人只听一阵急促扎实犹如鼓点的脚步,一抬眼便见面前多了一名青年男子,黑暗之中看不清相貌,只觉两只眼睛熠熠发亮,神采逼人。他见了顾雁迟也并不如何行礼,只略一欠身,笑道:“顾大哥同我杨家还客气些什么,要来怎也不先打个招呼,若不是博古博胜仗的消息传回来,你可是打算摸黑走山路上城么?”
顾雁迟欠身笑道:“这回确实有些仓促,有劳守律兄了。”
杨守律摇头挥手地叫起来:“你可千万别管我叫兄,每听一回便觉自己老了二十岁。真依着辈分,你得叫我声叔,既然叔不叫,那兄也免了吧,叫守律便是。”他一面说,一面双眼滴溜溜直转,目光灵活地扫过其余诸人,问道,“这几位是?”未待回答,一眼扫到担架上的秋往事,面色微微一变,俯下身去低声道:“啊,这位姑娘的伤势……”语声未落,但见他肩不动,身不摇,连面上关切的神情也丝毫未变,掌下却倏然翻出一柄幽蓝的匕首,毒蛇吐信般向秋往事颈际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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