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对她和弟弟,可以用溺爱来形容,打骂他们的基本上都是母亲。父亲对她和弟弟的顽皮和任性,大多只是板着脸无奈地说一声“这孩子。”他们和邻居家的孩子们不一样,从来都是怕母亲而不怕父亲的。
他们不怕父亲,在父亲面前,她和弟弟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所顾忌,因为无论父亲说什么,警告什么,制止什么,他们都可以把它当作耳边风,而心里一百个放心,不会有任何后果。
从小他们就知道,父亲是个软柿子,可以任意拿捏;父亲是管牙膏,只要使劲挤,总能挤出些货色。和母亲一起逛商场,他们想提什么要求,都要看母亲的脸色,如果提的要求被母亲拒绝,他们就不敢再吱声;但是和父亲一起的时候,他们敢肆无忌惮地提要求,如果父亲不答应,他们就一哭二闹三打滚,最后屈服的总会是父亲。每当他们得胜还朝,拿着父亲给买的玩具,零食,还有其它什么东西,母亲总要数落父亲一番,说他乱花钱,没原则。父亲只能无奈地嘟囔一句“不买他们不干呐”。那时候的他们,从未感恩父亲为他们挨骂,从未体谅父亲的难处,而是认准了他们是父亲的软肋,毫不留情地逼迫父亲就范。
他们把父亲当成仆人,当成跟班儿,当成取款机,当成出气筒。只要他们不想干的事,除了学习以外,他们常会招呼父亲替他们代劳,哪怕是母亲分配给他们的家务,如果母亲不在旁边,他们也会交给父亲。
墨水,本子,橡皮用完了,天太热或是太冷他们不想去商场自己买,就吆喝父亲来替他们跑腿;需要办什么事情而他们不愿意自己去排队,就把差事托付给父亲。而父亲对他们的招呼,总是乐此不疲,不求回报。他们连谢谢也没对父亲说过,可父亲还是乐呵呵地,好像只要他们高兴,父亲就满意。
他们心烦不高兴的时候,或是父亲替他们办的事不如意的时候,他们会像董翠馨一样埋怨斥责父亲,对着他发脾气。父亲会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那样,一脸的抱歉,给他们解释,或是主动提议他重新去办。在父亲眼里,她和弟弟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的。
小时候的夏天,父亲总带她和弟弟去附近的一个人工湖游泳,有一次父亲感冒发低烧,但拗不过她和弟弟,还是带他们去了。中间突然下起了雷阵雨,父亲叫他们上岸回家,但是她和弟弟都觉得在雨里玩水更有趣,对父亲的召唤充耳不闻。雨越下越大,她看见父亲只穿着背心蹲在树下,把衬衫脱了披在头上遮雨。她那时太不懂事,虽然觉得父亲可怜,但还是只顾自己开心。等她和弟弟玩够了上岸,父亲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当天晚上就发高烧去了急诊室。
国新上小学的时候需要矫正牙齿,她们那个城市只有一家医院有矫正科,每年挂一次号。父亲在牙科医院没有熟人,他们只能自己去排队。三月份,夜里的气温只有几度,还刮风,父亲半夜十二点就穿上棉大衣拿着马扎去排队,等她早上睡醒去替班的时候,父亲居然排了第一号。父亲脸冻得通红,鼻子吸溜吸溜的,看见她,手里挥舞着排号的纸片,像孩子一样笑着对她嚷:“咱们排了第一号,第一号!”
那时淑梅已经有了几岁年纪,开始懂得心疼父母。父亲离开时,她看着父亲裹在肥大的棉大衣里,一跛一跛地往车站走,第一次为父亲掉了眼泪。
她去大学报道,父亲扛着大包小包送她去上大学。到了宿舍忙上忙下地帮她收拾,铺床铺,挂蚊帐。那天气温三十六度多,父亲的衬衫全都湿透了,因为他们到的晚,傍晚的时候,全宿舍其它人的家长都走了,只有父亲还在替她忙碌,她怕同宿舍的女生反感,刚收拾好,就忙不及地赶父亲走,都没出去送送父亲和他道别。
那时她感觉父亲有话想对她说,但在她的不停催促下,父亲还是不情愿地离开了。她整理零碎的时候,隔着窗子看到楼下的父亲一脸无奈,一步三回头地独自去火车站,才记起一身大汗的父亲居然连口水都没喝。她有些内疚,想下去送送父亲,但同宿舍的同学刚好在相互自我介绍,她怕这时跑出去会被同学误解,就没下楼,眼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她和弟弟工作都是父亲为他们张罗的,在母亲的催逼下,父亲舔着老脸,求这个求那个,东找关系西托人,把他们都安排进不错的单位。但她那时候很不知足,还埋怨父亲没本事把她安排进市机关。多年后,她想起父亲那时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听她埋怨,心里惭愧得恨不得扇自己几记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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