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喷泉池子边的阴影里坐着。
莱昂收了轻甲,身上只穿着派对上的那身衬衫和西裤,单薄无比。伊安急忙解开了披风,给青年披上,怕他冻着。
“别只顾着我呀。”莱昂顺势又把伊安搂进了怀里,用披风将两人一起裹住。
伊安不安地动了动,莱昂双臂收紧,几乎要将他抱到自己腿上了。
“别动了,我穿得少,怪冷的呢。”青年双手搂住了神父柔软的腰腹,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口吻可怜兮兮,“我就过来和你说几句话,很快就走,你别嫌弃我。”
伊安放弃了挣扎,任由那具坚实且冒着热气的身躯半贴在自己后背。
“你这样过来没关系吗?”伊安低声问,“监视你们的人会跟过来吗?”
“我把他们都甩开了。”莱昂低声笑起来,“你知道有人监视我?”
“帝都的那些鸟儿。”伊安笑,“我从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鸟类产生兴趣了。从小到大,你喜欢的动物只有马和狗。”
“我就知道,你永远最了解我,也最信任我。”莱昂的脸颊几乎贴着伊安的耳朵,低沉的笑声直抵大脑深处,振得伊安都有些发晕。
“我们启程的第一天,就发现被皇家很隐蔽地监视了。这其实在我们意料之中。但是到了帝都后,形势越发复杂。拉斐尔和路易斯的人也加入进来,三方势力在我们周围虎视眈眈。”
莱昂说着,越发好笑:“父亲干脆敞开门让他们都进来,将家里仆人大换血,把公爵府开辟成了探子们的角斗场。管家是皇帝的人,父亲的一个男仆是拉斐尔的人,夫人的首席女仆则是路易斯的人……平时我们无聊,看着这三方在眼前勾心斗角,也挺好玩的。只是……”
莱昂将脸在伊安脸颊边蹭了蹭,手臂收紧了几分,将人抱得更加牢。
“从那以后,我们就不能做我们自己了。这就像一场开幕后就停不下来的大戏,连轮休的机会都没有,日以继夜。有话不能随意说,有想法不能显露,要顺应着那些人的期望,做一个被繁华迷住了眼的虚荣的乡巴佬,一个帝都里最常见的纨绔子弟,一个满身是把柄,被他们把持掌控着的傀儡……而你,伊安,你又离我那么远……”
他的下巴都有胡渣了呢,伊安脸颊边感到微微刺痒,不禁感叹。他已经是个彻底的青年人了。
“有很多次,我都有点迷失自己。”莱昂低语,“我会有一时的困惑,不知道此刻的我,究竟是我扮演的角色,还是我的本我。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伊安在我身边就好了。他会给我点亮光,为我解惑。我那个时候,就特别,特别地想你。”
“可是我不能亲近你。父亲把票给夏利大主教的事让皇帝很不满,但我们还可以用救命之恩来解释。皇帝和两个堂叔都忌惮父亲借助教廷支持,以‘正统’的名义讨要皇位。”
尤其自打亚特兰联邦向教廷投降后,各国统治阶层都对教廷的实力有了新的理解,纷纷打消了本有的轻慢之心,对教廷重新恢复了敬畏。如果教廷想要干涉拜伦帝国的皇位传承,还是会非常有效力的。
伊安在披风里摸索,握住了莱昂扣着自己腰的手。
“令尊和我的联络线路也在被监控后就断开了。你回信越少,我就知道你们的情况越不好,就越担心你。尤其是,你的优秀是从灵魂里散发出来的,你的光辉很难被掩盖住。我最怕他们发现了你的美好,然后将你毁掉。”
伊安不安道:“我每天都在为你祷告,莱昂,祈祷你能安然潜伏下去。名誉什么的,不过是任人捏造的面团,你只有平安,才能去改变未来。感谢圣主保佑你至今安然无恙。”
莱昂同伊安手指相扣,掌心对着掌心。
“你知道我并不怎么虔诚,伊安。不过如果是圣主将你送回我的身边,那么,我感激他。可是他怎么将你送到这么一个鬼地方?这里根本就不是人住的!”
伊安说:“在帝都,有几十个区,近千万市民,都生活在类似的社区里。我想你来帝都这一年多,今天还是第一次到下城区来?”
“我当然来过的。”莱昂说,“只是我们当时开着飞梭,并没有落地。父亲很早就和我说,我生活在温室里,弗莱尔是个境外之地。我当时还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直到我参观完了帝都。”
青年才第一次对贫穷、卑贱、罪恶,对阶级,对社会各种弊端,也对人类顽强的生命力,有了直观深刻的印象。
“公爵将弗莱尔治理得非常富饶。”伊安说,“可惜我们都不能永远生活在那里。其实我觉得,来到帝都虽然对你有更大的挑战,但也对你有更大的好处。外面的世界更加需要你,莱昂。”
说这番话时,两人凝视着彼此,两张面孔挨得极近,嘴边的白雾都混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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