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很沉,似乎做了梦,梦里叶以琛在离她不远处等着她,可无论她怎么追赶,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越拉越远,那种感觉让她不安,以至于在醒来的一瞬间望着堆满课本的书桌,竟有些神情恍惚,抬头对上了莫晓娜担忧的眼神,空洞的眸子此时才有了焦距。
紫凝,你没事吧?刚刚听见你好像在说梦话,等我摘下你的帽子就看你脸色特别差,莫晓娜抽出纸巾递给她。
接过纸巾的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额头都是冷汗,衣服黏黏腻腻裹着身体,看样子也被冷汗浸透了。侧头看向身边的陈轩,不知何时已经帮她接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左手边原本开着的窗户也被他拉回原位,只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供空气流通。
他皱着眉,抬手轻抵了一下她的额头,而后松了口气:还好,没发烧,应该就是做噩梦了。
几口水下肚,气息也平稳了不少,叶紫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谢,却被陈轩和莫晓娜用一句少来,都这个关系了还这么生疏堵了回去,看着两人开始拿起笔奋笔疾书的模样,她笑了笑,松了口气,只是心里那团阴云成了结,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转成倾盆大雨。
叶以琛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从上次一别直到现在都没有在家里见过他,究竟是在躲自己还是真的忙叶紫凝没思考过,只是无论怎么想,两者兜兜转转始终会纠缠到一起,连一个突破口都没有,索性不管不问,父母唠叨时也搪塞过去。只是那个梦细细品味却变得越发真实,让她忍不住有些心慌,倔强开始溃不成军,于是没忍住,她还是偷偷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明明该是如此光明正大做的事,却因为一些羞于启齿的原因变得开始掩人耳目了起来,只是她不想再去胡思乱想,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足够她心安一些。
电话接通的很快,接起的一瞬间叶紫凝下意识想挂断,可对面传来的声音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他隔着手机屏幕,在网线那端唤她凝凝,声音近且轻,恍若那日他贴在她耳畔,带着情欲的,一声一声的喊着她的小名。
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里声音有些嘈杂,应该是叶以琛刚出实验楼,等了很久没听到叶紫凝的回音,他走到僻静的地方,轻轻开口: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没有,这次回答的极其迅速,引得叶以琛忍不住笑出了声,转而开口,声音伴着月光,显得越发缠绵:凝凝,我想你了,似是终于做好了决定,毫无遮拦将自己赤裸裸的剖白,不惧于让她知道自己真实的渴望,这样的叶以琛让叶紫凝有些不知所措。呼吸猛地一滞,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打了这通电话,草草应付几句便慌慌张张挂了电话,动作迅速到让电话对面的叶以琛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看着已经熄灭的屏幕无奈勾起了嘴角。
她其实很挣扎,就像被绳子牵扯的两端,一面是甘愿沉沦,一面是伦理道德,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也不知道究竟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与这份令世间不齿的爱。胳膊无力搭在眼睛上,她发着呆,试图理清头绪却发现根本纠缠不清,微微拍了拍脑袋,她暗暗骂了一声自己,强打精神开始坐在书桌旁带起耳机刷题。
秦媛端着牛奶进来的时候叶紫凝正处于神游状态,见女儿有些魂不守舍,秦媛心疼的将玻璃杯放在旁边,揉揉她的脑袋问道:是不是学累了?
游离的思绪被母亲的声音骤然拉了回来,她侧侧身看向母亲,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好觉,秦媛再三叮嘱后才进房间。
对面那扇门合上的一瞬间,叶紫凝猛地将卧室的门关上,无力地蹲下,她不敢再面对母亲,母亲对她越好,那种罪恶感便越发强烈,她怕和母亲呆在一起时间越长,即使一些事情不说,也能从眼神里流露出来,她和哥哥之间的种种,就让她自己解决吧。
三模过后的时间是以秒计数的,叶紫凝亲眼见证着倒计时从二十变成十,最后变成个位数。
好像也是这段时间吧,叶紫凝将数学最后一个大题的得数写上,合上笔盖的时候忽然想到,好像就是一年前的这段时间,她短暂的意识到了一些突然迸发的感情,比如对叶以琛的喜欢。
她一直以为这种感情只是依赖,只是一种身为妹妹被哥哥保护的潜意识,用不了多久便会像烟花一般转瞬即逝,于是她克制,无视,她终于做到了,终于开始重新直视他,喊他哥哥,缠着他黏着他让他给自己带好吃的,却在那晚从他口中听到她名字时瞬间溃不成军,犹如被洪水淹没的堤坝,破坏地干干净净。怎么会这样呢,她想,谁会喜欢上自己的亲哥哥呢,又有哪个哥哥会对自己的亲妹妹产生悖德的感情呢。
叶以琛是在叶紫凝高考前一天回来的,据说是跟督导打了报告要陪妹妹度过高考两天,于是拿到了两天假期,9号早上必须赶回去,即使这样,他也觉得足够了。叶紫凝的生日是在高考第一天,为了放松心情让家里没这么沉闷,叶铭首先提议看过考场后就在家里办一个小小的生日聚会,谁也不请,一家人好好的吃一顿饭,等高考过了再办一场大的,女儿的成人礼他不想敷衍,这个想法在家族群里得到了一致认同。
叶紫凝是众多兄弟姐妹里最小的,也是出生最不易的,听外公外婆当时说,叶紫凝是早产儿,比预期时间提前了两周,所有人都以为她活不下来了,劝秦媛放弃,秦媛不让,剖腹产硬是将她生了出来。那时候的她严重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一团,却靠着氧气管营养液在保温室里坚强挺过了最初几天才被接回家。长大的过程中发热感冒输液简直是家常便饭,爷爷奶奶家的诊所不知道跑了多少次。
后来的某一天,亲戚朋友坐在一起唠家常时无意间提到了这一点,姑姑叶念当时便打趣说小紫凝怕是上天派来收复爸妈的,每次一去严肃的爸妈总会瞬间软了表情,一边哄着乖孙女不哭一边往她屁股里扎针,让他们哭笑不得。
由此说来她无疑是叶家与秦家的宝贝珍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也因为她自小乖巧伶俐,成绩丝毫不逊色于叶以琛,由此更得一家老小的喜爱,这样一个宝贝历经磨难终于成年,自然是全家天大的事,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叶以琛都忍不住在群里冒泡,自怨自艾的语气让群里笑翻了天。
叶紫凝看着群里其乐融融的景象,眸子渐软,她感谢父母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也感谢所有人对她的偏疼与保护,只是抬起头,瞬间对上了叶以琛的目光,咬了咬唇,她站起身走到叶以琛身边,扯了扯他的衣服:哥,你来我房间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
关上门的一瞬间,秦媛嫌弃叶铭碍手碍脚带着笑的嗔怪和叶铭厚着脸皮非要挤进厨房帮忙的声音被隔绝在外,窗外黄昏被磨成了油画,似是铺满了水,只留下了轮廓和渐渐淡去的颜色,与天际线融为一体。
叶紫凝转身,看向叶以琛,两人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叶以琛第一次觉得感知不到时间,叶紫凝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晦暗不明:哥,过了这么久我仍旧看不透你在想什么,所以哪怕你用剑刺穿我,我也束手无策,因为我给了你这样的权利。只是,在刀剑刺入心脏前,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想逃避,所以可不可以也请你不要逃避,我们好好谈一谈。
叶以琛沉默良久,似是无可奈何,轻叹一声走上前将她揽腰拉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去。他的唇很薄很凉,覆上去的一瞬间,周遭声音突然放空,让叶紫凝忽然记起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嘴唇薄的人其实是天性凉薄的,他们看似谁都爱,可谁也不爱。她没有挣扎,沉默着,迎合着,感受他的唇在她的唇边厮磨,听到他缠绵之余一些音节从嗓音中蹦出,由内而外断断续续的拼凑成一句话:凝凝,对不起。
察觉到她的气息开始紊乱,他才放手,痛苦地扶额,似是为自己没有隐忍而懊恼,却听见对面叶紫凝开口:哥,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抬起头直视他,强迫自己忘掉刚刚那个克制压抑的吻,嘴唇微微颤抖:你会找到更好的人,她会比我优秀比我漂亮,也会比我更爱你,所以,忘了吧。
忘了刚刚那个吻,忘了这个本不该存在的感情。真可笑啊,她想。她进退维谷,她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一面胆小怯懦着,一面又想要去争取,明明是自己说不要逃避的,可最后偏偏是她先做了逃兵。
叶以琛知道这是她给他最后的退路,关于这段感情,关于这个吻。其实不止是他,她也一样,两人都明白这段违背道德的感情存在的结局,它经受悖论,令人不齿,是一种疯狂却炙热的存在,一旦踏进去,万劫不复,这也是他当时一直选择逃避的理由,他不想让她承受本可以不必承受的东西,或许在将来,会有比他更好更优秀的男生出现,他们可以手牵手走在街上,逛街,约会,看电影,被人称作郎才女貌,然后结婚生子,幸福美满的度过这一生。可最后,他还是自私了,将这一层遮羞布撕开,为了一己私欲。
他垂着头,额前的头发遮住眼中的复杂万分,然后用尽所有力气从嗓音里挤出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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