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妈妈说到最后拉长了尾音,带了几分莫名的意味。霍澜音双眸微暗,眉心轻蹙,终于因为钱妈妈的话,情绪起了波动,抬眼冷淡地看向她。钱妈妈笑了,挖苦道:“怎么?老奴这些让您记恩还恩的话说错了不成?”“道理是没错的。可也改不了你这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嘴脸。”霍澜音淡淡道。钱妈妈高高在上地瞥着霍澜音,眼中写满了鄙夷和嘲讽,阴阳怪气道:“那么个卑贱的出身,适逢战乱,您亲娘大着个肚子,要不是主子良善,说不定您和您那个一身媚骨的娘早就一道入了下等的窑子。那您就会在窑子里出生,这辈子靠出卖皮肉整日伺候男人过活。您觉得老奴说话不好听,那是自然,真话就没有好听的。您本来就是个低等的玩意儿,偷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也改不了命数。如今能拿您的身子去给那位爷用,也算老天爷待您不薄。您也不必装出什么大家闺秀的贞洁样子来……”霍澜音的丫鬟莺时刚巧回来,听见钱妈妈的话,气得瞪圆了眼睛,鼓着两腮生气说:“钱妈妈你说话注意分寸!”钱妈妈住了口,果真不再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今儿个晚上就要把霍澜音送过去,可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出了差错。逞了这一时口舌之快已经让她心里舒服多了,倒不必再嘲讽下去。霍澜音也不动怒,嘴角噙着浅笑,不急不缓地说:“我本是农耕家,生父从戎捐躯,怎地到了你这刁奴的嘴里竟成了卑贱出身?我竟是不知从戎从农都成了卑贱人。”莺时在一旁添了一句:“啧,什么出身都比嗷嗷叫的畜物强多了,至少是人呐!”“你这死丫头,看我撕烂你的嘴!”“钱妈妈——”霍澜音直视着她,拖长腔调,慢悠悠地喊了她一声。钱妈妈气得脸通红,盯着霍澜音云淡风轻的脸。半晌,她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不急,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法子折腾这对母女。“莺时,送客。”霍澜音也懒得与钱妈妈多说。——与其和钱妈妈争口舌,不如谋划未来。莺时气鼓鼓地送走了钱妈妈,回来时嘴里嘟囔着:“以前钱妈妈见了姑娘笑得满脸褶子,豆眼眯成一条缝。哪是现在这德行……”霍澜音起身走到窗下长案前,摊开地图,细细瞧着,没怎么听莺时的话。她知道钱妈妈之所以对她这个态度并非完全是扒高踩低,还因为府里都知道她与姚妈妈不和。姚妈妈正是霍澜音的生母。莺时机灵地瞄了一眼霍澜音的神色,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藏在袖中的一封信取出来,双手递给霍澜音。“什么东西?”霍澜音随口问。“是沈家四郎写给您的信!”霍澜音瞬间变了脸色,即使是钱妈妈出口不逊时,她的脸色也未曾这般冷。莺时吓着了,不由向后退了一步。“怎么送过来的?还有谁见到了?”莺时急忙摇头,如实禀告:“谁也没见着,是总跟在沈家四郎身边的小厮亲手交到奴婢手里的,确定没人看见!”霍澜音略松了口气,道:“避着耳目送回去。日后不管是信件或是其他东西都不可再收,见到沈家人也要立刻躲得远远的。”莺时懵了。对上霍澜音严肃的神色,莺时咬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说道:“姑娘,您与沈家四郎本就有婚约,虽然您身世起了波折,可沈家四郎心里是念着您的,根本不介意您是不是周家真正嫡出的女儿。他既有意有情,您又何必再整日吃那些药委屈自己!嫁到沈家去,总比……总比不明不白牺牲了自己给废太子做药罐子好上许多!而且……”“莺时!”霍澜音打断她的话,严肃地说:“你给我记住,和沈家四郎有婚约的人是周家嫡出二姑娘这个身份,而不是我这个人。”莺时抬头望着霍澜音,眼睛红红的。霍澜音不由心软,知道这丫鬟是为她着想。只是莺时还不到十四岁,机灵有余,做事却不沉稳。她弯腰将莺时拉起来,放柔了声音:“莺时,我与沈家四郎虽然前段时间在议亲,可一共不过见了两面,话说不过三句。沈四郎并非钟情于我,只不过轻视嫌弃荷珠做了这些年的奴仆,在我与荷珠之间挑拣罢了。”“可、可是……”莺时吸了吸鼻子,“奴婢不舍得您跟着废太子去西荒,奴婢听说那地方民风未开化,又旱又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吃的都是下等粗粮,更是连洗澡水都没有……何况是这样没名没分地跟去……”“你也知道那个人是废太子,曾经的太子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他如今被废,也不是惹得起的。他虽发配西荒,可你瞧瞧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人,就连父亲也将他待为上宾。若是现在反悔……”霍澜音顿了顿,“你以为还有反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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