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地热温泉水道再往上,老林子的树木变化越来越大;先是粗壮的古松树成片,慢慢栎树夹杂其中。栎树长的歪七八扭,有得古栎树下部粗壮,三到四人合抱,主干高不过人,上面的分枝向张开的手指斜斜伸向天际。老林子的地面上倒伏着不少枝干,有的上面长出小树,有的地方长出一片片的各色山菌,还有黑木耳层层叠叠。赤黑的林芝随处可见,一个个大如汤碗,看得老赵都两眼发光,但专家们不开口,就只能干瞪眼了。树林间高枝大伞的野栗树下,小毛球密密麻麻。有野桔一样的青果,散发着阵阵清香。也有高大的野柚树,从树叶间露出拳头大的柚子。山石溪水边,金银花树开满银白的花朵。刘显拉着老赵不停问东问西,随手拍了一下身边的一株大树,二十来米高,枝条松散,树叶厚实。“老赵,这树和其它树又不一样,叫什么名字?“
老赵抬头望望树冠,又伸手在树干上轻轻拍了拍,然后说道:“这也是好药材,这株树也是几十年了,象这种野生杜仲药材现在市场上是找不到了!“
刘显在地下捡起一枚落果,问道:“药材就是这果子么?带点回去没问题吧?“
“你手上拿的是杜仲的种子,不是药用部分。杜仲的药用部分是树皮,既可入药,也可食用,还可泡酒,是珍贵滋补良药。“老赵一边说,一边抚摸着树干,又轻轻拍了两下,再次感叹道:“好东西啊!“
前面的松树根下有黑褐色的圆球,长得丑陋无比,刘显用手一指,说道:“那玩意丑得奇,象牛屎一样,不会也是药材吧?“
老赵拍了拍刘显肩膀说道:“总算猜对了一次,别看它丑,也是药食两用的良品,象这么大的茯苓我还是头一回见。你小子是走狗屎运,什么好东西都让你先看见。“
一行人慢慢向前,转头就见右手的灌丛中一根黄色的箭杆状植物,一名专家正在铲土挖根取样,刘显还没问,老赵就解释道:“这是黄天麻,也是药食两用良品,这地方是个宝地,珍贵药材随处可见,要是大青山全是象这样,那大青山就是一座宝山了,可惜老林子太少,有点好的地方不是种茶树就是种果树,其实哪有种药材经济性好?“
然后又回补道:“就是先期投入大,周期也长。好环境才有好药材啊!“
老赵一边走一边感叹,茫茫大山竞然只有这百十平方公里的山谷还保留着这些天才地宝,随着时间推移,这片宝地也不知能保留多长时间?
一路慢慢向前,又发现玉竹、黄精、石斛好些个药材,连考察的专家都连呼洞天福地,全国少见。黑紫蛱蝶、黑领噪鹛、红腹锦鸡、野兔子也是留神就可看见。几位专家感叹:这才是不知多少年的原生态,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向导带人转寻了一圈,周边全是悬崖峭壁,没有可以出去的路,也不敢多停留,趁着光线尚好,带着大家又回到昨晚的宿营地,再泡一次免费的温泉,消消疲劳。
这次回程顺利,山魈经过几天的友好相处,没有再怒吼相送,最后的几十个苹果扔在藤蔓间,一行人就平平安安和山魈说了再见,在考察计划的最后一天的下午,考察队走出溶洞口,天边的太阳已经西沉,整个天空只剩一片亮白。
这次专家组没有急着离开,忙活了一周,就通知考察组再次集合。这次考察的范围是大青山核心保护区各岭,雷公岭、八仙岭和乱石岭三条大岭及其分支小山脉周边区域。这些区域以前旅游公司组织过考察,是县里的相关专家来的,老赵和单东升算是带队的。这次上面来的专家分成两组,一组三人,林永和老单、刘显和老赵分别加人一组,向导一队一名,背包大哥这次就没这么多了,一组三人。
因为以前有过类似的考察,山面上的考察也随时可以支援,就没有武警跟随的必要了。考察组先分开考察雷公岭与八仙顶所属山岭,最后一起考察乱石岭。乱石岭主岭与老林子向东北并行,过了老林子还有三四公里下行到了湖边,但向北的几条分支,犹如乱石岭伸出的五根手指岔开着滑入紫水河。地热温泉水的出口就在大拇指的内口,下面的温水溪就是大拇指与食指山上的泉水汇集而成,沿着大拇指内侧山壁急速下行,向北两三公里后进入紫水河。第一天的考察很顺利,雷公岭和八仙顶都是大山体,分支少,地质生物在县里都有存底,专家组的人不需要鉴别采样什么的,从山脚往上行,偶尔拍拍几张照片,一路很是轻松,倒有点旅游的味道了。
乱石岭的山脊全是乱石林立,特别是没有分支延伸的部分,两侧全是陡坡悬崖,没有可供人行的通道,只能在山石间攀爬。好在向导给力,搭着人梯上,拉着安全绳下,把防护工作做在前面;尽管如此,在山石狭窄的地方大部分人还是不敢站起来,两腿颤颤,埋着头,趴在山石上慢慢前移。
向北的分支都很短促,三面悬崖,山顶的植被也很清楚,都是些常见的杂树,粗壮低矮,盘根曲枝;藤蔓乱伸,有的爬树缠枝,有的垂枝附崖,还有的交缠角力抢占地盘。一天下来,下行不过半,晚上就宿营在中指与山梁衔接处。山风呼啸,一夜寒露,早上起来全是萎靡不振。
向导没动,一直等到太阳高照,寒露消失,众人在回笼觉后精神也好了起来,才领着大家继续前行。过了无名指峰,探过小指峰,回到主岭下行两三百米,就到了主岭山脊的最后一块高石,攀岩盘旋而下二十五六米就到了山坡上,再往下一两千米全是夹杂山石的杂树松林,山脚就是温潘古道;顺着古道南行十六七公里就进入曲县县城到大青山的公路了,由交汇处往西五六公里是旅游公司所在地,往东三十公里是曲县县城,往南六七十多公里是德泉市。
看着前面的山坡,人人精神振奋,有人喊道:“终于可以站着走了!”
这次下山,众人也没说向导在前了,一路跑跑停停,很快就看到了山脚下的温潘古道。刘显站在一个高点的岩石上,对着北面的大湖高声“啊...”的长吼,湖面没有动静,南面的山谷发出“啊..”的回响。发泄完的刘显转过身来,直通通的就从岩石上面往下跳,只听山石“哗哗”声响起,刘显跳下落脚处山石哗哗往湖边垮去,刘显趴在滑落的山石泥土上正跟着往下滑。林永隔着刘显有两三米,看见刘显下滑,没来得及想,合身伸手就往他扑去,边上的老单看见林永往前扑,也没多想,伸手就去抓林永,然后被林永带着也往下滑去。
两人随着山石泥土下滑,还没来得及多想,下面的刘显好像已经站稳,看见林永头下脚上朝他滑来,举手就往林永伸出的手抓去,死命往身边带,林永身子侧摆,脚先落地,刚要撑起,后面的老单已经落在他身上,林永翘着的屁股顿时被压的落在地上,这时刘显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林永身上的老单衣服。老单感觉落下来蛮舒服的,还有手在下面摸了摸,下面的林永喊道:“老单,你撞死我了!快起来。”
老单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前面是大湖悬崖,几人落在中间的一块突出山石上,离上面也不远,十来米高。三人站稳,这时上面的人也反应过来,向导的安全绳已经甩了下来,喊着让三人全扣上。刘显拉拉了林永,说道:“哥,这有个洞,蛮凉快的!”
林永举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刘显脑袋上,训道:“凉快个屁,命他妈都差点丢了,一身的冷汗,能不凉快?”
倒是边上的老单回道:“林老板,这洞是真凉快,你仔细感受感受,像冰窖!”
林永看向刘显面前的山洞,碎石泥土堆在洞口,只有刘显面前露出脸盆大小一块,往里瞧去,黑黑的一片,看不见深浅。这时上面的老赵喊道:“快扣住,先把你们拉上来。”
林永抬头喊道:“先等等,老赵,先吊把工兵铲下来,这里说不定又发现,你们先等等。”
拿到工兵铲,刘显就手把洞口堆着的碎石土块往悬崖下掀,就着光线,里面还是看不到底,老单向上喊道:“这有个洞,看不到底,老赵你下来看看”
等老赵下来,山洞已经被掀开了大半,整个洞口也露了出来,一米二三高,两三米宽,扁扁的。洞口正对大湖,但前面隔着刘显大声呼喊站立的大石头,几人滑下的斜坡土石掩盖了洞口,可能是刘显这一蹦,带动洞口和岩石之间松散土石滑落,露出洞口一角。老赵打开探照灯,伸头向里面看了看,又弯腰向里走了几步,然后回转到洞口道:“好像是个冰洞,地面滑得很,让上面把安全绳全扣起来,放长点,我进去瞧瞧。”
很快上面固定好的安全绳就垂了下来,六七十米长,应该是够了。老赵把安全扣扣在绳子上,护着洞壁慢慢往前走,前面脚落地站好,然后再抬后脚,一直进到绳子到头,才对外面喊道:“是冰洞,你们慢慢进来,小心地面滑!”
刘显立即扣上安全扣,向老赵一样慢慢往里进,老单、林永跟在后面。上面的向导和专家也做好准备,正一个一个拉住另外一个安全绳斜蹬着往下来。等到林永进入山洞,就看见前面进来的两人正发呆,顺着光线看去,远处的山洞还在往下行,但前方的山洞已经二十来米高了,地面上、洞壁洞顶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冰柱冰瀑,灯光照处,反射出幽蓝的光。
“卧槽,冰的世界!”林永没忍住,惊讶喊道。愣神的功夫,后面众人也纷纷滑了进来,都忍不住惊讶赞叹。几人解开腰上安全绳相连,又往下滑行了几十米,终于踏到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一行人分离开来,四处打量。头上的冰锥,抬头望去,象是盛开的冰花;身边的冰笋、冰柱、前方台面一样的冰瀑冰帘各显奇异,整个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
林永小心翼翼的往前,不时抬头看向头上的冰锥,生恐哪只不小心掉了下来。穿过冰帘,上了五六个小石阶,转身就就上到冰瀑的台面上,林永就愣住了,全身发抖,颤抖着喊道:“死人,好多死人!”
众人听到喊声,纷纷奔了过来,一个个全不说话了。老赵顺着冰台慢慢走了过去,一直走到尽头,才转身走了回来,低沉说道:“是国军,应该是战死的,也不知谁把他们葬在这里?”
林永转头看向面前的第一具尸体,斜躺着靠在冰柱上,尸体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冰,前面的胸章黄色框,靠右边一道红色竖线,中间四排字,左边竖着三个字。虽然有点冰层,但在强光下,上面的字依然清清楚楚,竖着的三个字是‘龙培芳’。右手握着只手枪,左手拿着小本子;林永轻轻的抽了一下,小本子就拿了出来。轻轻的翻开,钢笔夹着的最后一页上写着‘三团一营全体将士狙日寇于乱石岭,血战四天四夜,全营两百三十七名战士全体阵亡,营长龙培芳搜寻战友两百二十一人埋葬于此,战友具捐国难,龙残躯难以报国,陪伴战友在此...’林永小心翼翼的放下小本子,双膝着地,向躺在冰台上的英雄默默的跪拜,众人全跪了下来。
一行人默默走出冰洞,上到山面,再也没有欢声笑语;大山发出哀啸,天空阴沉,空气中弥漫着哀思,英灵在群山巡视,前方的山垭口,一群伤痕累累的英雄伴随着枪炮声穿透历史迎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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