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守府,秋往事很快发觉有人跟随,却也不避忌,大摇大摆去了盛武堂。封在门口的兵士已撤,只余寻常守卫,皆认识她,自不阻拦。进门见了季无恙,正欲着他设法接李烬之过来,他却神神秘秘地领着她往内堂行去。一开门便见李烬之坐在里面,边上还有柳云。季无恙解释道:“我先前以为储君出事,设法联络了柳云去探消息。储君固是无事,见他慌慌张张跑去,倒以为这里出了什么变故,便过来瞧瞧。”
秋往事瞪了李烬之一眼,说道:“你胆子可够大的,这里不少容府旧部,大把人认得你,光天化日的也敢跑来。”
李烬之笑道:“便是光天化日才好,夜里人少,倒不好藏。”
柳云也道:“储后放心,我本就每日要带选出来的新兵来季哥这里录名,储君混在那里头进来的,没人起疑。”
季无恙笑道:“我本想着储后见过方崇文,或许会直接回去寻储君,还想安排他仍旧跟那帮人回去,储君却说你必定会先来这里,果然不错。”说着朝柳云递个眼色道,“储后既然到了,两位想必有话要谈,我们先告退了。”
秋往事也急着同他商议,待人一走便坐下来,说道:“你可知方崇文抓到的是谁?”
李烬之立刻道:“胡飒。”
秋往事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问道:“我们在里头谈那会儿你便来了?”
李烬之点点头,说道:“我到时你们才谈不久,几乎都听见了。”
秋往事喜道:“那倒省我口舌。你怎么看?”
李烬之微微一笑,摇头道:“胡飒势必有用,但价码太高,划不来。”
“你也这么想?”秋往事笑道,“眼下江未然那小鬼蹦得欢,容王宜扶不宜倒,不急着用胡飒。倒是这个方崇文,野心如此之大,还是早收拾的好。”
“那倒也不必。”李烬之道,“他终究是高门子弟,家门为先的想法还是有,刚才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方家确实缺少实务人材,定楚将来在教内固必举足轻重,可外头没个得力人打理也终究不行。尤其清明局势复杂,即便将来彻底扳倒容府,其影响只怕也非三年五载可以尽除。要想清明安稳,首先得楚方安稳,方崇文在本辈子弟中也算出色,若用得好,未必不能成为助益。”
秋往事不满地撇撇嘴道:“他整日就想着算计定楚姐姐,太让人看不上。”
李烬之笑道:“你放心,定楚何等人物,还未必将他放在眼里。何况他与定楚去处不同,其实谁也碍不着谁,不过叫一个宗主之位障了眼,我回头点拨点拨,看他开不开窍。”
秋往事瞟他一眼,说道:“你也别太小瞧他,他不止这些心思,还有你不知道的呢。”
李烬之微微一讶,问道:“你们出去之后还说了些什么?”
秋往事不答反问:“你刚才听他说话,可有觉他说谎?”
李烬之摇头道:“隔得太远,话虽听得见,真假却无从知道。怎么,你觉他说了谎,哪处?”
秋往事道:“原本我也不大吃得准,只是他神神秘秘地把无恙堵在门里,就为不让我知道他抓了个人,而我刚预备去查,他却又主动跑来交了底,虽然说得颇圆,可我总觉有些古怪。”
李烬之想了想,点头道:“也可能他看着无恙,不是真想瞒消息,而只是要争取时间把胡飒在手里捏稳,免得被你横插一杠抢了去,他便捞不着好处。你之所以提出要见胡飒,可就是为了试探这点?他如何做的,果真带你去见了?”
“果真见了。”秋往事点头,“虽然黑咕隆咚看不见什么,可光凭声息,无相法也难尽仿,倒比眼见更准。”
李烬之道:“你如今有些入微本事,想必不至弄错。”
“不止见了他人。”秋往事接着道,“连进出地牢的入口机关也一并让我看了个清清楚楚,除非他存心诱我劫狱,否则也未免太不提防。”
李烬之微微皱眉,说道:“也不该是诱你,你若劫胡飒,谁都瞧得出来是为我,永宁自然为你撑腰,他又上哪里告状去?连挑拨只怕都无人中计。如此看来,他态度未免太好,确实有些不妥。”
“还有一条。”秋往事道,“他今早派出人手,应当确实是为寻我,胡飒是无意间发现,这点大约不假。可他出了名律下严苛,手下既是奉命寻我,没找着我之前只怕不敢轻易回去复命,更不敢拿旁事打岔。依他所说,手下并不认得胡飒,只是见他形迹可疑才捉回去。莫说不认得,就算认得,只怕也不知他如此紧要,这要多可疑的形迹,才能让手下斗胆搁下他交待的正事转而对付另一头?胡飒当日攻明光院,能在最后关头不管不顾拍屁股走人,何等精明老道,怎至于反在一帮心思并不在他身上的小卒面前露了什么‘形迹’?因此当时我便觉得,如果被捉的果然是胡飒,那背后也必然大有蹊跷。”
李烬之眼中一闪,说道:“方崇文急吼吼地抬了胡飒出来,倒像是为混淆视听,遮掩什么,再加上你方才所说,莫非当时胡飒和另一个更紧要的人在一起,手下是认出了那人,知道擒下那人的功劳,足可抵消没找到你的罪责,因此才放弃寻你,先去抓人。而胡飒,只不过是顺道一同被擒,其后又被拿出来做花面招牌,迷人眼目。”
秋往事见他也是同一想法,兴奋地点点头道:“裴节!”
“比胡飒更有价值的,只能是裴节。”李烬之面上也有些喜色,“若果然如我们猜想,那胡飒也是当日劫走裴节的人,他与未然本就走得颇近,出逃之后更彻底依附于她,也是顺理成章。藏在融西本也算得稳妥,只可惜好巧不巧,因你失踪之故,倒连累他们被揪了出来。”说着忽凑到她颊边一吻,嬉笑道,“这下知道昨晚,唔,还有今早的好处了吧。”
秋往事面上飞红,拍开他薄嗔道:“胡扯什么,还不知是不是呢。”
李烬之笃定地笑道:“你说原本不大吃得准,可知现在已吃准了,想必是下了地牢,有什么发现?”
秋往事瞪他一眼,轻哼道:“算你猜得准。方崇文带我下去,本为消我疑心,可惜他不知我会了入微法,倒叫我看出名堂,可算一招错棋。”
李烬之问道:“牢里除了胡飒,还另藏了人?”
“人倒未发现,可发现牢室大大不妥。”秋往事道,“地牢的来历,无恙可同你说了?”见他点头,便倒了杯茶水,手指蘸着水在桌上画道,“这是城守府,这是斛川,这是地牢,方崇文便领我从府里后院,喏,差不多是这儿下去,先是这样一段竖井,一丈来深,再是这样一段横道,约莫也就十来丈,这儿就到了底,牢室是个喇叭口形状,很小,胡飒就在这儿。”说着抬头问道,“怎样,可瞧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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